八月裏的天說變就變,白天還晴空萬裏,晚上卻下起了瓢泊大雨,秋黑依著窗前,夜色裏的霓虹燈被串串的雨簾點綴得如癡如夢,閃爍著溫柔又祥和的光芒,溫暖了她的心。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有了看霓虹燈的習慣,呆呆地一站就可以是幾個小時或是一整夜。隻有這樣她才能排泄孤獨造成的刻骨思念。

房裏支著畫架,掛著一張已完成的人物素描,是張典型的男性麵孔,寬寬的額頭,大大的嘴,粗獷的臉上棱角分明,他側著頭,低垂著眼簾,深沉中溢滿柔情,這樣的神態使他原本的硬線條柔和得讓人心醉。

“唉!”歎息聲混著雨聲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的淒涼。

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暈暗的燈光在雨中飄搖,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啪”地熄滅,讓夜色更神秘,樓下停了一輛車,開著光亮的車頭燈,讓人感到絲絲熟悉的溫暖。這裏不是停車場,更不準停車,可這輛車卻已停了好長時間,一直逗留在秋黑的視線裏。

是等人嗎?顯然是!這樣的等法倒是少有的耐心。

時間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消然而逝,雨似乎根本沒有停的打算,夜更深了!秋黑卻了無睡意。那車依舊停著,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車燈已關了,車旁出現了個小火光,一閃一閃地像夏夜裏的螢火蟲。顯然車主已下了車,正在抽煙,繼續著他執著的等待。

半晌,那小火光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線往地上栽去。秋黑仿佛聽到了“絲”的熄滅聲,接著便沒了動靜。走了嗎?還是上樓了?

多事!

秋黑搖了搖頭,折回屋裏,躺到床上,伸手從床頭櫃上取下相框。那是張全家福,照片裏的每一個人都笑得人仰馬翻。她的眼一下子濕潤了,清楚地記得當時亂轟轟的場麵。

“快點!快點!”爸爸把相機擺在客廳的長椅上,按了自拍快門,跑到沙發旁大聲叫:“秋黑!秋夢!秋月!你在磨蹭什麼?快點!”

大姐此時正在幫秋月畫眉,秋黑蹲在一旁仔細地欣賞著,對爸爸的叫聲充耳不聞。

“倒計時開始!”媽媽也在那大叫,她早已擺好了姿勢,“十、九、八——”

“哎呀!媽!別吵,都畫歪了!”秋夢煩躁地叫。

“什麼?歪了?重畫!重畫——”秋月急著說。

“重畫你的頭!”爸爸過來一手抓住秋月,一手拎住秋夢,把她們拋到沙發上,回頭對秋黑叫:“快點,小鬼頭!”

“來了!”秋黑尖叫著撲了過去,這時,秋月、秋夢已雙雙站起,軟軟的沙發本來就站不穩,被她這麼一撲又摔了下去。此時媽媽的倒計時也數到了最後“三、二、一——開拍!”一聲令下,相機“啪”地照下了這麼一副瘋狂的全家福。

秋黑把照片貼在心口上,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流進了嘴裏,苦澀的。

“爸爸!媽媽!”她哽咽著,漸漸地意識開始模糊。

這樣漫長孤獨的夜裏,秋黑的唇揚起了一絲笑意,她在滿栽著香氣四溢的桂花叢中奔跑著。八月裏的桂花,那是媽媽最喜愛的。她一定會來剪桂花枝回去插在花瓶裏,放到每一個房間裏。果然,她看到了媽媽,一如往常開朗,美麗又溫和。秋黑笑意更深,她想叫,卻叫不出聲,一個人影站在媽媽的身後,陰森、恐怖!他是誰?秋黑大驚,那竟是爸爸!她本能地想要叫媽媽小心,爸爸已把媽媽抓起,往後一拉消失在桂花叢中。

“媽——”秋黑狂叫出聲。一下子驚醒了,原來是場夢。好奇怪的夢!為什麼爸爸那麼可怕?她眨了眨眼,額頭冷汗涔涔。下了床,走到客廳,她在冰箱裏倒了杯水,當她關上冰箱時,一聲不屬於冰箱的聲響從門外傳了進來。

好像是鐵門的撞擊聲!

有人撬門嗎?

她猶豫著走到門邊,湊著圓孔貓眼向外望,處麵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樓燈壞了嗎?肯定是!

這種廉價公寓發生這種事根本不足為奇。

打開門,她驀然一驚,樓燈沒壞,正暈暗地亮著,鐵門上靠著個人,黑衣、黑褲、熟悉的黑色。

“是你!”秋黑喃喃地說,看著他黑色長風衣下滴著水,她打開門,讓他走了進來。

“你就這麼三更半夜隨便讓陌生男人進屋嗎?”蔡斌低聲說,口氣裏帶著笑意。

“當然不是!隻是你的衣服濕了,這樣會感冒的,再說你又不是陌生人!”秋黑遞了杯飲料給他。看他已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便皺了眉不悅地低呼:“你該把衣服脫了!”

她提高了聲音,新換的白色沙發罩此時已濕了一大片,還沾著泥濘。

“哦——”蔡斌接過飲料,一聽這話,本能地跳了起來,生平第一次失常、尷尬。

“浴室在那邊,我幫你把衣服弄幹淨!”

在她生氣的目光中,蔡斌震驚地發現自己竟乖乖地走進了浴室。

那是間非常小、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間,一如外麵的客廳,想必房間也是吧!但布置卻很雅致。粉色的浴簾把空間從當中隔開,裏麵是淋浴房,少了應有的浴缸。隻掛著蓮蓬頭,黑色的地磚光亮得一塵不染,外麵則是洗漱間,同樣的簡單、幹淨。窗台上放了一個玻璃杯插了束不知名的花。散發著陣陣幽香,不知道究竟是花的味道,還是她的味道,蔡斌深吸一口氣,感到溫馨異常。

他把脫下的衣物扔到門外,走進淋浴房,打開蓮蓬頭,溫暖的水衝在他精壯的身軀上,他閉上眼,生平第一次享受到淋浴的快樂。

當他擦著頭發,走出浴室時,秋黑已把他的衣服洗好了,正一件件地放進洗衣機的烘幹箱內,洗衣機旁還放了一堆剛才坐髒了的白色沙發罩,看來待會要洗。

“你坐一下吧!”秋黑始終沒抬頭,因為她知道他白色浴巾下的身軀正不著寸縷。那黑色的內褲正在烘幹箱裏掙紮,她紅著臉蓋上蓋子,走到沙發邊,開了電視,想緩和一下這異常曖昧、親膩的氣氛。

“我從不看電視!”蔡斌端起原先的那杯飲料,邊喝邊說。是果汁?!他皺了皺眉,她當他是小學生嗎?給他喝果汁。而秋黑卻仍站在電視機前全神貫注地調著電視。

蔡斌伸出手臂從後麵擁住她,好香!好溫暖!閉上眼,他第一次陶醉在暖玉溫香抱滿懷中。秋黑一陣輕悸後,溫順地站著,任他輕吻自己的後頸、秀發。烘幹器不識趣地發出鳴叫。

秋黑一驚,掙脫開他的手臂,把衣服從烘幹器中取出,放在熨衣板上,插上熨鬥,開始熨衣服。看他已坐在沙發上便道:“你去睡一下吧!很晚了,等我把衣服熨平,來叫醒你!”

“方便嗎?”

“你放心!姐姐他們都不在,別擔心有人會趕你!”她笑著說,泰國時的處境又在他們腦中跳出來。蔡斌也笑了,走進房間。

愛!洋溢著整個屋子,濃得讓人激動。

當她熨完衣服,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間時,意外地發現蔡斌還未睡,手裏捧著她的素描本,正站在畫架旁。她臉上驀地一紅,有些尷尬,“畫得不好——隨意畫的!”

“很好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會有那麼多表情!發怒的、沉默的、驚慌的、恐懼的、大笑的。瞧!連大哭的都有。我都已忘了我最後一次哭在什麼時候了!”蔡斌摸著滿是胡碴的下巴,竟真的開始認真思索。

“那都是我想象的,你別介意!”秋黑急急地收回素描本,收了畫架。

“不會!”蔡斌一把抓住忙碌的她,把她擁進懷裏,心情一陣激蕩,“你喜歡我是嗎?那什麼時候的我你最喜歡?”

“不知道!你多半的時候沒表情。”秋黑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低沉的心跳,幽幽地說。

“我當那是讚美!”蔡斌抱起她,與她躺到床上,感覺到她的掙紮,“別動!這樣就好,別動——”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呢喃。秋黑安靜了下來,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低沉、溫柔,一如泰國時的熟悉。她不由暈暈然了。

可“星河酒店”的那一幕忽然閃在她腦中時,她似乎同樣嗅到了情愛的味道。此刻的他全身繃緊,心跳已不再緩沉,氣息帶著粗熱,女性的本能,使她感覺到他男性的賁張。

“我去倒杯水給你!”她開始心慌。

“冰水嗎?不要!”他的喘息越來越急促。

“你餓不餓?”

“不餓!別走——別走——”感覺到他有力的手臂越擁越緊,心跳越來越快,她緊張極了。

“我——我不走,我——講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講故事?”他吃笑,“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聽故事。我需要——我們或許可以做些別的!”

他一翻身壓住了她,身底下的她麵紅耳赤,驚慌失措,可自己卻心浮氣燥,難以克製的燥熱。

“你害怕?”

“嗯——”她是真的害怕,害怕此時的他,氣喘如牛,眼裏燃燒的欲望,與那蓄勢待發的緊張……讓她感到自己像個獵物,在他爪下,隨時有可能被他撕得血肉橫飛。

“別怕!我會很溫柔的,好不好?”他仍在她耳邊低低地懇求。努力地克製自己,壓製著體內排山倒海的衝動。他是那麼渴望她,卻又不敢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