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一章(1 / 3)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兩年,又是桃李爛漫的季節。

長安城綠柳成行,卻少見桃李之色,唯有城西碧春湖畔的一所大宅內外清一色李樹,素雲般籠罩著整個宅邸。

轆轆的車輪聲由遠而近,一輛由兩名壯仆駕馭的四輪馬車出現在寬闊冷清的石板路上,最後停在巨宅的大門前。

車前錦帷撩起,首先鑽出一個秀美的妙齡丫鬟,接著丫鬟回轉身,扶出一個身著白色衣裙身態如弱柳扶風的絕色少婦,“夫人,小心。”

少婦下車時,已有一名壯仆去叫開大門,一個青袍男人迎了出來,“夫人回來了?”

少婦輕聲應了:“少爺呢?”聲音如人,柔軟輕細,極為好聽。

“回夫人,少爺在書房,衛公子和楚姑娘來了。”一邊引著少婦往內走,男人一邊恭敬地回應。

“嗯,好,你下去吧。”少婦柔聲道,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忙道:“……對了,楚姑娘最愛北街琅苓居的清和盒子,你讓人去多買些回來。”

“少爺已經吩咐過,派人去了。”男人回道。

聞言,少婦倒也不驚訝,揮了揮手,讓男人下去。自己則和丫鬟漫步往書房走去,走著走著,不由幽幽歎了口氣,眉梢籠上一股輕愁。

那丫鬟似知她心事,並不敢多言。

不片刻,兩人來到位於宅院中央的浣書閣,大門敞開著,裏麵隱隱傳出說話之聲。一絲笑容浮上唇角,少婦輕提裙擺,踏上石階。

正在交談的三人若有所覺,都移目向門口望來。

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子是她的夫君,另一個身穿寶藍色長袍,腰係玉帶,長像粗獷中透著俊朗,正是她夫君的好友衛明禺。那女子不過十八九歲,姿容與她不相上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嵌在圓潤鵝蛋臉上的明媚雙眸,波光瀲灩中閃耀著女子少見的慧黠,極為動人。

看見她,三人臉上都露出笑容,那少女笑時,圓臉上立時浮起兩個大大的酒窩,十分可愛。

“紫霄,你終於回來了。”少女從椅內跳起,向她撲過來,給了她一個熱情洋溢的擁抱。

少婦正是雪凝宮的紫霄,而她的夫君便是劍厚南,那活潑可愛的少女是楚鏡淩。因著劍厚南的關係,衛明禺和楚鏡淩也都將她當成了朋友。

還是不太適應楚鏡淩無所顧忌的熱情,紫霄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色。

還是衛明禺比較含蓄,隻對她笑了笑,然後道:“我們正在說晚上的花宴你能不能趕得上呢。”

“花宴?”被楚鏡淩放過後,紫霄才疑惑地看向劍厚南。

劍厚南微微點了點頭,淡淡道:“那是由桑晴苑為夜遊南湖特別在畫舫上舉辦的宴會。”簡單一句解釋,他無意多說,看上去也是興趣缺缺。

但衛明禺和楚鏡淩卻是興致盎然,衛明禺補充道:“可不單是遊湖,要知道隻有得到桑晴苑帖子的人才有資格參加。聽說桑晴苑首席紅牌青歌姑娘會趁此機會挑選出獲得她初夜的男子。不知會是哪位幸運兒雀屏中選。”說到此,他臉上露出一絲興味。

桑晴苑原是長安城內一家小妓院,經營時間雖已超過了二十年,但始終隻能算是家不入流的低俗妓寨,與京城最大的妓院紅樓差了不知多少級。隻是一年前突然從外地來了個歌舞妓班子,接收了桑晴苑,不知是因資金雄厚,還是後台老板過硬,又或是苑內姑娘出色,總之,在短短半年內,重新整頓後的桑晴苑迅速超越了紅樓成為京城規模最大地位最高的妓院。而如今的桑晴苑已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地方,許多達官貴人,王孫公子,江湖名流都以能進入桑晴苑而自豪。進入桑晴苑,以及在苑中所受待遇,在京城儼然已成標示一個男人的地位財力權勢的象征。

而青歌姑娘則是這花國的女王,無論是姿色還是才情,已難有人超越。隻是她一直賣藝不賣身,不知為何突然改變主意,隻是這決定恐怕就要引起眾男人之間的大戰。

衛明禺身為男人,對美女自然很感興趣,即便對那青歌姑娘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會有好奇心。

“外麵不是傳說那青歌是白隱的情人嗎?桑晴苑的後台或許就是龍源也不一定。”楚鏡淩生性好奇,來京城以前便將一切風言風語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對那個曾救過劍厚南的白隱十分感興趣。

說到白隱,劍厚南和紫霄臉上都露出複雜的神色,顯然同時想到了一些陳年往事。

“那隻是一些好事之徒的閑話而已。”紫霄忙接道,“可沒有親眼見過青歌姑娘和白隱來往。”她對白隱有著盲目的崇敬,忍不住為他辯駁起來。

“空穴來風,非是無因。”衛明禺卻道,說著看向劍厚南,道:“南少,你見過白隱,對他有什麼看法?”他隻知道白隱醫術高明,卻一直沒細問其為人。

劍厚南似乎對他們所談的事不是很感興趣,始終沉默著,被問起,沉吟片刻後才溫聲道:“深不可測。”他本就少言,這兩年更是變本加厲,連回答問題也簡短得有讓人發狂的潛質。

好像也習慣了,衛明禺點了點頭並不介懷,轉過頭同楚鏡淩說話,談一些晚上應該注意的事。

紫霄看向劍厚南,溫柔地問:“南大哥,你要去嗎?”劍厚南不愛熱鬧,這種場合他一向是能避就避,按理她應該在家陪著他,隻是她真是很想去。

看出她眼中的向往和渴望,劍厚南不忍讓她失望,於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天黑前下起了小雨,細密的雨絲很快便打濕了車來人往的石板大街,春日的清寒便這樣不落痕跡地冷了人的肢體。

寬闊的南湖上舶了十多艘大小不一的畫舫,其中最大的一艘僅艙麵就有三層之高,比其他畫舫大出近半,仿如鶴立雞群。上麵燈火輝煌,衣香鬢影,卻不像其他畫舫般傳出絲竹管樂,猜拳鬥酒的熱鬧聲音。這一艘便是桑晴苑安排花宴的主畫舫,隻接待經過精心篩選的貴賓。劍厚南一行四人便屬於此流。

這桑晴苑與其他妓院又是不同,並不禁止女客進入,所以為參加此次宴會而專門改做男裝打扮的紫霄和楚鏡淩倒顯得多此一舉了,何況她們兩人的男裝實在不具一點掩飾作用,反更襯托出女子嬌媚的一麵。

畫舫上客人並不多,加上攜女眷來的,不過二三十人,但都是些在江湖或朝中能呼風喚雨的人物,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打過交道,因而也算是另一種形勢的聯絡感情,為以後需要的時候鋪好路子。

劍厚南坐在窗邊,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煙雨夜色中的南湖,對於花廳內正在進行的歌舞表演興致缺缺。衛明禺則顯示出他過人的交際能力,圓滑地遊走於各席之間,與人相談甚歡。兩女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麵,對什麼都好奇無比,也沒有心情去打擾劍厚南。

突然,衛明禺走了回來坐在劍厚南旁邊,其他寒暄的聲音也都安靜了下來。

“青歌姑娘要出來了。”衛明禺低聲道,同其他人一樣,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劍厚南恍若未聞,目光依然落在朦朧的湖麵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眉宇間浮起一抹冷意。

“春日遊……”一聲輕吟,如寒夜清泉,一瞬間靜了人心。

眾人屏息以待中,一身著水藍色曳地長裙的女子從花廳的另一扇門中嫋嫋娜娜走了進來,身後隨有四名美婢,或捧琴執簫,或配劍備衣。乍見此女,所有人呼吸都不由為之一窒。其實若真要說容貌,在場的紫霄和楚鏡淩都不遜於她,隻是那由骨子裏散發出的妖嬈媚態及誘人風姿卻是兩女無法相比的。

“……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