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榮寵一身原如此(1 / 3)

春旱。

雲城地處偏北,原不是豐盛富饒之地,身為皇城,人來車往,也就繁華起來。可周圍一些城鎮光景遠不若雲城。一年糧食收成勉強足夠,再做些小生意補貼,一般百姓日子倒還富綽。

入冬至今,天上滴水未落,不平常得很。七皇子察覺不對,早些已從南方調了糧食過來,無奈春旱嚴重。百姓苦不堪言。原先種的那些耐寒的,備著過冬的,全渴死在農田裏。

天鑒司預言,天災三年。

人心惶惶。

卿顏聽聞旱災,不等出門辦事的師傅師兄,收拾細軟,便上路回城。

行至一半,路經一名為汾水之地,稍作歇息。

坐在簡陋茶舍裏,幾位農夫與一名士兵就糾纏起來。

卿顏隱約聽著,原委大致如此,這名士兵是這村救濟糧的發放者,上麵按這村人頭發放糧食,可偏這士兵家也在此處,私心一起,自家就多給了些,短少的便是這些個鬧事的。

這士兵原想著幾家都少給一點,他們不會察覺,結果,鬧成這般。

性命攸關的事啊!誰都不退半步,沒一會幾人糾纏起來。

卿顏原不想理會,喝了些茶水就直奔雲城。

幾下一鬧,沒個結果,幾名農夫就拿起鋤頭鏟子,文鬥不行改用武鬥。士兵一見,也是急了,拔刀就揮去。好在雙方都隻是意在嚇唬,未動真格,幾個回合下來沒人受傷,也沒人占上便宜。

卿顏見狀,此地不宜久留,一口飲盡茶水,拎起包袱便要離開。

小二牽來了馬,卿顏接過韁繩……

沒想,刀光一晃,馬驚了,掙紮起來。卿顏力氣不敵,馬就脫手向那群人衝了出去。

原先糾纏的士兵與農夫一見馬來,急忙停了手,連刀都來不及收好,四處躲閃。卿顏上前,想安慰受驚的馬。不料,一個不留神,士兵手中的刀便劃破了卿顏手臂,血流如注。

士兵嚇傻了,回神時已丟下刀跑至二裏以外,原想回去看看狀況,可再想隻是劃破手臂,不會有性命之憂,隻怕要他賠償,這一家大小還養不活,怎拿得出錢,想想,就斷了回去的念頭。

幾名農夫見狀,也是逃之夭夭。連茶舍攤販見了,怕惹禍上身,收拾茶棚,撒腿就跑。

卿顏手上血流不止,痛得喊不出半句,這傷若是在別人身上,定是沒什麼大不了,可她……這就該是致命了。

血不停地流著,傷口沒有絲毫凝結的跡象,逐漸,意識迷糊了……

卿顏也該回來了。

七皇子默念。

怕是早就回來了,躲在鳳府不敢出來見他。或者,是在三皇子那。又或者,她那日根本沒舍得出城,心裏惦念著三皇子,又跟著三皇子回來了。

命令自己該想旱災一事,可幾回,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張清冷的臉龐,想起那日,她離開前在他懷裏生氣的模樣。

果然,人就不該養寵物,就算她隻是隻狗,當見著她對別人搖尾乞憐時,心血白白澆灌的痛楚……亦是不言而喻的。

明明該是他的奴才,卻任性得不見人影,讓他……

明明就是他的奴才,卻膽大地向別人投懷送抱,讓他……

氣極,氣極。

將手中繪了一半的圖紙揉去,正好砸中進門之人。

楚放伶順手接下紙團,展開,驚豔至極。

“何人有如此大膽創意?真是妙啊,妙極。”

七皇子一聽,更是生氣,想行軍打仗時尚有個鳳卿顏給他當手用,現在自己畫這繁瑣的東西隻覺頭疼,“這是天車,你既然看得懂,就拿去將它畫完,然後交由工部興建。”

楚放伶頓時苦了臉。他深知這東西精妙,雖已完成泰半,要他補充剩下的還真是不簡單,“殿下能否告知,這是何人所畫,又為何不完成?”

話真多。七皇子揉著發疼的額頭,這絞腦汁的事情果然該讓別人去做,“我畫的,現在讓你畫,滾出去。”語氣就如現在北方大地,幹裂得不沾一點水分,遲鈍如楚放伶也知進退,忙跪安退下,在即將步出書房時,背後傳來讓他想哭的聲音——“三天。”

三天?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楚放伶是油嘴滑舌了些,可辦起事來還挺利索,三天一到,主動將東西呈七皇子看過,七皇子稍做改動就發給工部。

天車,粗壯的車軸支撐二十四根木輻條,每根輻條的頂端都裝有刮板和水鬥。刮板刮水,水鬥裝水。河水衝來,借著水勢緩緩轉動巨大的水車,一個個水鬥裝滿了河水被逐級提升上去。臨頂,水鬥又自然傾斜,將水注入渡槽,流到灌溉的農田裏。

工部見了圖紙,忙向皇上進諫,創世盛舉,創世盛舉。

四月,北方各地天車基本完成,有了天車引流,農田灌溉便利,作物開始生長,一場災禍就此算是告一段落。

四月,都四月了,半年之期早過,她卻是遲遲不歸。

今年東雲宮的梅花開得稀稀落落,沒幾天,受不住溫暖的天氣,又凋零了。那日,記得他撿起地上殘敗的花瓣,像是失落了什麼似的。眼下,梅園早是一片蔥蘢,半點不見梅花影蹤。

一束薔薇。

七皇子忽地有些疲憊,撥開了花,看見捧著花的臉龐,清秀可人。她與卿顏沒有半分相似。卿顏總是一臉冰霜,偶爾才露出些別的表情,尤為珍貴。雪卻是永遠笑臉,向對待主人般討好他,表情千變萬化。

“真是不錯的寵物。”

雪不明白,傻看著他。

“可惜,我的寵物絕對不能有這種表情。”比起聽話的,他更喜歡聰明的。

就像薔薇,若不是強行塞入他的眼睛,他永遠不會注意。

又是八月。

卿顏消失整整一年。

小定安侯逾期未歸,原本該是降罪的大事。朝中兩派勢力,三皇子亦憂心卿顏,鳳家更是派人尋找無極山莊,以求尋回失蹤的卿顏。鳳宰輔深知卿顏體弱,怕有個三長兩短,自然是不會向皇上提降罪卿顏一事。而卿顏本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派係就更別提了。皇上也當是不知曉,不知是看在太子的麵子上還是鳳家。

一日,上風大人忽在朝堂提及此事。

上風大人年事已高,在朝為官多年,剛正不阿,七皇子未得勢之時亦未攀附三皇子鳳家之流,現下,朝廷一分為二,上風大人亦是不左不右,穩居中央,說話在朝堂頗有分量。

皇上聽秉後便示意鳳宰輔說話,自然是要給卿顏一個機會。

“微臣亦不知顏兒去向。顏兒早產,自小體弱,幸得高人搭救性命,高人在鳳府一住兩年,後顏兒七歲時又隨高人回莊,直至進宮前夕因夫人大喪才回家中。這回,顏兒亦是找高人尋求保命藥方去了,可時至今日,毫無消息,微臣,微臣亦是擔心顏兒是不是……”動情之深,言辭錯亂,老淚縱橫。

皇上一聽,臉色大變。忙安慰老宰輔,說這事算了。

上風大人不依,覺得不合理法,硬是要個說法。皇上無奈,上風大人是遇強則強的性格,不好強壓,這才緩緩說來:“鳳卿顏名字乃朕親賜,爵位乃朕親賜。他並非定安侯長子,母親也隻是定安侯府一名侍妾,偏他母親是因替朕擋箭喪命,那時他尚在腹中,這才早產體弱。”

救駕之功,原是如此。

難怪鳳九榮寵一身。眾人明了。上風大人也不多說什麼,縱是多大的罪過,這救駕之功也足夠抵過了。

七皇子卻是氣極,卿顏走時隻是告訴他自小體弱,卻把這段掐過,還以為那晚便是真的她,可想不見隻是部分。然後便又想起那日城郊一事。她的事,三皇子該是全部知曉,偏就瞞他一個。

元武十二年年底。整整一年有餘,滴水未降。好在北方雖不降水,卻有大河穿過,城市大多沿河而建。自工部興建天車後,百姓雖不如以前富足,日子倒還過得去。

越來越憂心的是七皇子。

天鑒司預言,大旱三年。天車抵得了一時卻難保一世,若是再過一年,怕是神人難救。最好就是挖渠引水,從南方水足之地引水。偏這工程不但勞民傷財,而且費時頗長,短則數十年,長則近百年。且沿途挖渠采地,皆需精密計算,朝中擅長此項的能人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