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肯定那夜宵中有毒,因為他在她要吃時阻止了她,想到這裏,她的心裏就一陣溫暖,他為何不願意承認他心中有她呢?
但說回來了,她曾經用爹給的銀針試過,那碗裏的東西並沒有被下毒的跡象啊,連爹爹自己特製的,可以驗百毒的銀針都查不出來,莫非那人用了一種罕見的奇毒?
握帚的手突然一滑,心口沒來由地一緊,她伸手捂著胸口,眉心打結。
痛,一陣突如其來的痛席卷了她的心頭。
莫非有人出事了?會是誰呢?爹爹?娘?大哥?
他們的武功與能力她是知道的,若說這世界上還有能同時打敗他們的人,恐怕沒有了。因為爹和娘是從來不分開的,而大哥更是粘爹爹粘得緊,隻為了要多學些醫術好讓自己百毒不侵,然後又能自救。
那麼是誰?
她霍然心中一驚——
難道是他?
再無心思打掃,她拋下掃帚就往西邊跑,路上遇到了同樣匆忙的春暖。
“出了什麼事嗎?”她焦急地抓住春暖的衣衫問。
“出……出事兒了……”春暖的臉色有些個發白。
“真的……真的?”靳非垠抓住衣衫的手微微地顫抖。
“非垠,你……你怎麼了?”發覺到她的異常,春暖關心地問。
搖搖頭,靳非垠不太肯定地問:“是不是……是不是少爺?”
“啊——”春暖幾乎要跳起來,“我怎麼給忘記了……”就要往外衝,卻讓靳非垠拉住。
“你還沒說是不是少爺出事了?!”
“我得去找大夫,我得去找大夫……”春暖點點頭,然後開始跑,一路跑一路叫著。
“撲”地,靳非垠一時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等到她清醒過來,人已經到了商問存的房外,而大夫已經來過了。
她靜靜地站在門外,瞧著屋內一大幫子的人,目光很快地找到了人,眼眶不覺一酸,淚珠在眶內打轉。
一大群人圍著的中心,正是此刻躺在床上,閉目不醒人世的商問存,他的臉色蒼白,毫無一絲血色。
靳非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瞧著他。耳邊卻不受控製地聽到了魏清笙哭哭啼啼的聲音:“都是我不好,嗚……嗚……是我不好……”她哭得好不傷心,讓靳非垠猶在眼眶內打轉的淚珠一下子滾落了下來。
“好了,再哭有什麼用!”商老太爺緊緊皺著眉,雙手負在身後,平素威嚴而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滿是關心與憂慮。
“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害他這個樣子的……嗚……”魏清笙卻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惹得商老太爺的濃眉都要擠在一塊了。
“好了,”一邊的商青蘅溫柔地道,“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哭了。”
“這怎麼不是我的錯,要不是我……”
“你給我閉嘴!”商老太爺終於忍不住了吼道:“大夫要他好好靜養,你卻在這兒糾纏不清,是什麼意思?”
“爺爺!”商青蘅不忍地道。
商老太爺聞言,嘴角抽動了下,商青蘅好久沒有這麼叫他了。
“怎麼樣!”他的臉上稍微露出一點喜色,但口中出來的話仍然是惡聲惡氣的。
“堂兄是因為要保護清……保護嫂子才受的傷,你實在不該如此對她。”
魏清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
“你在袒護她?”商老太爺的眼睛無意中看到了方才的小動作,那一絲喜色隨之褪去。
“我隻是實話實說。”商青蘅不卑不亢的。
“你!”
“好了。”有人出來打圓場,是富叔。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他縮了縮脖子:“各位主子,少爺要休息,大夫說的。”意思就是:各位要吵盡管到外麵去吵,可不要打擾到病人。
一句話,讓互相不讓的爺孫兩同時互瞪一眼,各自別開頭去,然後望了望仍在昏睡的商問存,相攜走了出去。
“怎麼會遇到盜匪的?”
“那路又荒涼又偏僻,有盜賊也很正常。”商青蘅道。
“哼。”商老太爺一慣的口氣。
商青蘅跟在後頭,不時瞧著魏清笙,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商老太爺說著針鋒相對的話。
靳非垠在他們走後,才從隱身處現身,四下看了看,沒有半個人之後,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很安靜。她在床邊坐下,憂傷地凝視著商問存蒼白無力的臉,心頭難過異常。
她該跟去的,否則他也不會為了救少夫人而受傷回來,據說那道傷口很深很長,在他的胸腹間劃了好長的一道口子,血像湧泉般涔涔而出。
天哪,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啊。如果有她在,她一定不會讓他受傷的。
溫熱的淚珠落到放於被上的手背,昏睡中的他動了動,好似要醒轉過來,但猶沉浸在傷痛與自怨中的她,並沒有發覺到異樣。
“你醒過來啊……”她輕輕泣著。
他澀澀地睜開眼,適應著光亮,然後他看到了一張梨花帶雨的絕美臉蛋,還有那臉上露出的點點憂傷。
他努力抬手,想要為她拭去頰上的珠淚,卻在半空中無力垂下,落入她承接的掌中。
他朝她虛弱地笑笑,更加惹來她的珠淚。
“如果……如果我的傷能換到你的淚,那……也值了——”未完的話讓她伸手掩住。
“胡說!”她怒道。
他眨眨眼,她放開手紅了臉,將握住他手的手也撤了回來,卻叫他半路抓住。
她怔怔地望著在他掌中的自己的手。
“其實,你可以保護自己的。”她幽幽道。
“可是,她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他的話說得很輕,但她聽得非常清楚。
“是嗎?”她低低道。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起來轉身——
商問存訝異地看著她的舉止:“怎麼了?”
“我……我走了……”她緊咬住自己的唇,不讓淚再次落下。
他是保護他的妻子受的傷,他是保護他的妻子受的傷,保護他的妻子、妻子……
“妻子”兩個字在她腦海中嗡嗡作響,仿佛要將她吞沒。
他為了他的妻子,居然會不顧自己的命!他的武功很高,少人是他的對手,但他的妻子卻不是,所以……所以他差點丟了命!
啊,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在他心裏占據一點位置了,以為自己是他在乎的人之一了,可是……
可是啊,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想的,原來一切都是夢啊!
是夢嗎?
“你……”腦中千轉百轉,他霍然明白。
“等等……”他掙紮著起身。
她因他的話而回頭,卻見到心驚的一幕。她急忙衝回床邊將他壓下:“你不要命了嗎?”她的臉色此刻與他的同樣蒼白。
“我……我要的……”他想留著命與她共攜白首啊,但她似乎是誤會了他要保護魏清笙的用意。
她沉默。
“我……其實,在我中了那一刀時,我……我想到的是你……”他注視她不可置信的眼。
“是的,”他道:“我想到的是你……”在那個時候,他的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明白了自己的心是在早些時候的事,但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卻是在那一刀刺進他身體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知道她的影子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無論如何都去不掉了。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攻占了他的心房,並且直接地將那一片尚無人進駐的心田占為己有,不留絲毫空隙。
“我……”淚落下,這回是歡喜的淚。
他費力地伸手拭去她的淚,溫柔地朝她微笑:
“其實,她並不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