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2 / 3)

“府裏還有事忙,五貝子,不送。”

看著一言不留狼狽而逃的人,憤怒到莫可名狀的雲顏不甘地握緊拳頭。她和謝君恩就這麼低頭了嗎?就真的如那些小人所願一生無法相聚嗎?不!不服輸,隻為她和他的自己所要掌握的幸福!

可遺憾的是謝君恩不願相見,縱使她想挽回些什麼,但孤掌難鳴豈非是更大的不甘以及悲哀嗎?

她,雲顏,一個漢人教習的女兒,天性的倔強不願服輸!

水發魚翅、淨鴨肫、水發刺參、鴿蛋、淨肥母雞、水發花冬菇、水發豬蹄筋、豬肥膘肉、大個豬肚、薑片、羊肘、蔥段、淨火腿腱肉、桂皮、炊發幹貝、淨冬筍、水發魚唇、魚肚、金錢鮑、豬骨湯、豬蹄尖、淨鴨……若大的廚房內堆滿了各式山珍海味。

將水發魚翅去沙,剔整排在竹箅上,放進沸水鍋中加蔥、薑、紹酒煮上近半盞茶的時間,待其腥味盡出,揀去蔥、薑,汁不用,將箅拿出放進碗裏。再在魚翅上擺放豬肥膘肉,加紹酒,上籠屜用旺火蒸一個時辰取出,揀去肥膘肉,濾去蒸汁。

魚唇切成長約成人一根手指寬、寬約兩根手指的塊,放進沸水鍋中,加蔥、紹酒、薑片煮約半炷香的時間後去腥撈出,同樣揀去蔥、薑。

金錢鮑放進籠屜,用旺火蒸爛取出,洗淨後每個片成兩片,剞上十字花刀,盛入小盆,加骨湯、紹酒,放進籠屜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取出,濾去蒸汁。並將鴿蛋煮熟,去殼。

雞、鴨分別剁去頭、頸、腳。豬蹄尖剔殼,拔淨毛,洗淨。羊肘刮洗幹淨。以上四料各切十二塊,與淨鴨肫一並下沸水鍋氽一下,撈起。豬肚裏外翻洗幹淨,用沸水氽兩次,去掉濁味後,切成十二塊,下鍋中,加湯燒沸,加紹酒氽一下撈起,湯汁不用。

將水發刺參洗淨,每隻切為兩片。水發豬蹄筋洗淨,切成2寸長的段。淨火腿腱肉加清水,上籠屜用旺火蒸一炷香的工夫取出,濾去蒸汁,切成薄片。

冬筍放沸水鍋中氽熟撈出,每條直切成四塊,用力輕輕拍扁。

鍋置旺火上,熟豬油放鍋中燒至七成熱時,將鴿蛋、冬筍塊下鍋微炸後撈起。隨後,將魚唇魚肚下鍋,炸至手可折斷時,倒進漏勺瀝去油,然後放入清水中浸透取出,切成塊。

鍋中留餘油,用旺火燒至七成熱時將蔥、薑下鍋炒出香味後,放入雞、鴨、羊肘、豬蹄尖、鴨肫、豬肚塊炒幾下,加入醬油、冰糖、紹酒、骨湯、桂皮等配料,加蓋煮大半柱香的工夫後,揀去蔥、薑、桂皮,起鍋撈出各料盛於盆,湯汁待用。

取一個紹興酒壇洗淨,加入清水,放在微火上燒熱,倒淨壇中水,壇底放一個小竹箅,先將煮過的雞、鴨、羊、肘、豬蹄尖、鴨肫、豬肚塊及花冬菇、冬筍塊放入,再把魚翅、火腿片、幹貝、鮑魚片用紗布包成長方形,擺在雞、鴨等料上,然後倒入煮雞、鴨等料的湯汁,用荷葉在壇口上封蓋著,並扣壓上一隻小碗。裝好後,將酒壇置於木炭爐上,用小火煨一個時辰後啟蓋,速將刺參、蹄筋、魚唇、魚高肚放入壇內,即刻封好壇口。

先以旺火燒沸後,再用微火煨三四個時辰便大功告成!

跟在雲顏身邊一起忙這忙那在廚房裏待了三四天,謝盈和啞兒全然不懂她們的雲先生何以把如此之多的山珍海味大費工夫地煮在一個酒壇裏。這幾天裏,雲顏除了開口向老總管要下廚的材料以及告訴謝盈和啞兒該怎麼做外,其餘的話一句也沒有。整個心神都放在煮菜上,仿佛是要開一家飯館子。

“先生,好了嗎?”看到盯著密封壇子笑得一臉詭異的女子,十二歲的女孩膽戰心驚地問道。

“好了,乖盈兒,這次我就不相信見不了你爹。”信心十足的口氣。

她爹?這壇看上去亂七八糟的食物同她爹有何關係?還有,這壇東西究竟是什麼?謝盈正欲開口詢問時便見雲顏小心翼翼地把酒壇連燃著小火的小泥爐一同搬出廚房。

“先生!先生……”聽而不聞學生擔憂的呼喚,忙碌的身影隨即消失在宅門外。放心不下,謝盈立刻找到老總管。“李總管,先生把那個放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的酒壇連爐子一起端走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哦,那個放了好多好吃的東西的酒壇其實是一道很有名的閩南菜。你先生煮了這道菜是給你爹送去的。”幾十年的鹽不是白吃,畢竟老總管人生經驗更豐富,也就更篤定冷靜些。

“一道菜?什麼菜?怎麼會有這麼奇怪麻煩的菜呢?”

“‘佛跳牆’,雖然做起來麻煩,但好吃著呢。這是滿漢全席裏的名菜,想不到雲先生竟然也拿手。據說這道菜好吃得連廟裏打禪的和尚都會流口水,爬牆出去吃呢。”

努力咽口水,兩個女孩對望一眼,有點憾恨方才為何不先偷吃兩口。

“算了,是送給爹的。反正等先生回來,我再求她煮便是。”自我安慰一番後,牽起一邊隻會點頭的啞兒的手,謝盈走向書房練字去。

中秋已過,聽聞廟內香客如雲。也憶得那日牢內女兒手中月餅的肉香,謝君恩望著殘月悲意滿胸。主持說有位女子幾次三番來寺中要求見他一麵,沒問名字他也知道是雲顏。不能見她啊,一旦見了,他這六根不淨的和尚怕是會情不自禁。

何苦呢?自己落得此下場,又怎好拖累於她?把盈兒托付給她就已經是萬分的對不住,怎能一再給她無望的希望,要她無止境的等他?

近深秋,秋意悲涼。他拉緊僧袍,心心念著雲顏釀的酒、煮的菜以及善解人意的微笑。盈兒天真的撒嬌和任性的歪理,如今憶來都是別有溫馨的事。府裏家人都是否安好?他想親口問雲顏,但不忍見。

晚風微熏,不似錯覺,他隱約聞到令人饑腸轆轆的酒香。又不能算是酒香,是一股無法描述的食物的奇香。應該不止他一個聞到了,正在屋內打禪的幾個定力較弱的小和尚正紛紛向窗外探頭探腦,尋找香味的來處。

“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出去看看。”

“不行,要是被主持知道會挨罰的。”

“哼,照我看多半是哪個酒肉和尚在偷吃狗肉,你不去,我們去,到時你吃不到莫怪我們。”

也不辨香味的方向,同謝君恩一處院落的和尚便都急匆匆地搶著跑出寺外。

香味更濃,即便風止卻仍氤氳在鼻尖,揮散不去,引得人直咽唾沫。

“啪啦!”一顆小石子從牆外掉進院內,驚得謝君恩皺起兩道濃眉。注意到石子投置的來源,他立刻恍然大悟,牆外有人正在煮食,且香味也源於此。

“啪啦!”又是一顆小石子,像是催促他似的恰巧落在腳邊。

無法克製天性中的好奇和香味的食誘,也越發懷念曾殘餘在舌尖的酒意,謝君恩苦笑一聲移了梯子翻上牆。

牆外是一條小徑,小徑對麵則是一片小樹林。夜深林密不見有人影恍動,隻見小徑正中央端放著一隻小泥爐,泥爐燃著小火,火上有一啟了封的酒壇,香味正自壇中傳出。

“奇怪……”翻出牆,他靠近酒壇仔細辯看,並喃喃自語,“這種煮法,倒像是滿漢全席裏的‘佛跳牆’,是誰會放在這裏煮呢?”

“是我。”故意放沉的輕脆女聲,“本來隻想試試,料不到還真應了那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的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