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大哥瞥她一眼,“數日前,日月雙城下遊鬧水患,泥土衝垮白鷺洲,露出埋藏在下麵的錦盒,裏麵是十年前某個姓蕭的人留給你的一封信,上麵交待得清楚,他代替真正的‘楚冬卿’入京畿,換取你被人所下毒的解藥,若無全身而退,就會在死前,差人取出錦盒交到你手裏——”
一番話如晴天霹靂,將久遠的時空拉至眼前,讓被湮沒的記憶重新回到腦海之中……
蕭家哥哥,楚冬卿,楚冬卿,蕭家哥哥……交織,徘徊,原來他就是那個她喜歡到等不到他,寧可忘了他,也無法忍受背約痛苦的少年。
“毒?”她握緊韁繩,“我哪有中毒?中毒的不是他嗎?”
鳳二哥哼笑道:“他對你也算用盡心機,妹妹,中毒的人不是他,而是你本人,隻不過,這種毒罕見,潛伏期長,我們都沒有發現而已……最近,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事發生?”
國丈死?他放她回日月雙城?
“他說國丈爺有解藥,但國丈死了,他同意讓我去找城主求藥……”她已不知該相信什麼,但一想到城主,當即道:“二哥,城主是不是來了?他到京畿做什麼?”
“城主已知今日是你最後的藥限,趕來帶你走的。”鳳大哥看看她,“不過你的毒已解,我們也放了心,咱們走吧。”
“為什麼我的毒會被解?”她敏感地仰起臉,“是不是和楚冬卿有關?”
“他不是楚冬卿,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十年前城主念在他父母曾為護法,放他一條生路,可他拐你出日月雙城,未果,現今又以虛假身份玩弄天下人,讓我們兄妹三人為他勞力。”鳳二哥皺起眉,“城主自是來執刑的。”
她一聽,魂都飛了,雙腿加緊馬腹就往回奔。
鳳大哥和鳳二哥一左一右牽住她的韁繩,“你不能走!跟我們回去!”
“不要,我不能讓城主殺他,他不該死,他都是為了我——”鳳朝露的嗓子喊啞,“你們放開我,大哥,二哥,算小妹求求你們!”
“妹妹,你瘋了,難道你要為他對城主不敬?”鳳大哥吼道。
“大哥,二哥,我不能負他,我欠他太多,他對我的好……”鳳朝露淚如雨下,“小妹一輩子都無法還清……不守約是為我,冒著天下大不韙是為我,放我離開也是為我,他解了我的毒,卻不告訴我,一定是他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們讓我走,好不好?”
從沒見她哭得這麼傷心過,鳳大哥和鳳二哥都被愕住。
見他們的手有些鬆,鳳朝露趁機就要奪馬回京,未料,一道凜然寒光迎麵而來,她手裏抓著韁繩無法抽劍抵擋,躲得慢,劍來得快,麵頰劃出血痕,由冷到熱,血液迅速滴落。
“鳳朝露,隨本城主回日月雙城。”
城主?
聞聲不見其人,這本是日月雙城主的特質,鳳大哥一把將妹妹拉下馬,然後按著她下拜。
“城主見諒,我和二弟這就帶朝露回城。”
“城主,楚冬卿他——”她用盡全力擺脫兄長的束縛,“他在哪裏?你不要傷他,若要懲罰,就罰我一人!”
“朝露,你敢違背本城主的話?”
“鳳非梧桐不棲,我今生今世隻跟隨他一人!”鳳朝露用力地叩拜,“城主真要殺他,朝露絕不獨活。”
“你在威脅本城主?”那話音隱含肅殺之氣。
“朝露!”鳳二哥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
城主年紀輕輕已把日月雙城治理得井井有條,是曆任城主以來,最年輕有為的一個,但也正是如此,他嚴苛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小妹再不識好歹,怕是下場堪虞。
“鳳朝露,這個‘楚冬卿’用陰陽調配之法救你,毒便轉移到他的身上,無須本城主動手,他也活不多時,你可以放心離開他。”
鳳朝露抽劍就往脖子上刎。
鳳二哥手疾眼快,赤手握住劍刃,也不管血流如注,硬是將她的動作給生生止住,“妹妹你瘋了!為他,命不要,大哥、二哥也不要了嗎?”
“小妹,多年以前你就打算隨他走,現在,你又要重蹈覆轍?”鳳大哥痛心疾首道,“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他’?”
鳳朝露淒然笑道:“大哥、二哥,這些日子你們也都找到了摯愛,如果立場調換,兩位嫂嫂為你們遭遇不測,你們會苟且存活嗎?”
將心比心,不難的。
鳳二哥的手沒有鬆開,但,雙眼已濕,鳳大哥皆然。
鳳凰高傲。
一旦是命裏選中的那個人,為其生,為其死,又算什麼?
他們當然明白。
“本城主再說一次,你們三兄妹立即回城,也許你命不該絕,你非要留下殉死,不止楚冬卿和你,你的兩個兄長,本城主一並誅除!”
那是城主的令?
三兄妹麵麵相覷,都以為是錯覺,難以置信,熹微的曙光就在指縫之間靜靜流淌。
尾聲
日月雙城的城主生性清冷,作風雷厲風行,從無所謂的憐憫之心,隻遵雙城傳承下來的規矩辦事。
這次卻讓所有人都吃驚——
第一件事,他廢除了曆任日月雙城派出護族三大高手守護板蕩國君主的製度,理由是板蕩國君主違約在先,用假皇子沽名釣譽。
第二件事,日月雙城在這一年封城,憑借地理優勢獨善其身,直到三年後的除夕才又開城,而板蕩國因邊陲兩員大將反撲,陷入混亂,皇帝楚冬卿下落不明,楚夏淵與楚秋霜奪權,老皇帝被絞死在皇宮,最終形成兩個征戰不休的諸侯小國。
若幹年後,兩國皆被覬覦已久的強國吞並。
第三件事,願收難民入城,用日月雙城珍貴的甘露治療那些疑難雜症。
至於原因……
應是那位十八歲就滿頭白發的藥女,改變了城主,也改變了諸多人的命運,就是不知藥女和城主之間,是做了怎樣的協定。鳳朝露聽二嫂嫂透露一個消息,說是藥女的血很寶貴,可治療百病,但一人的血有限,怎麼救得了那麼多人呢?
藥女曾跟她說,楚冬卿是她平生僅見的癡情人,她不會讓他死。
不會死……不會死……隻要不死她會等他等到死。
隻是,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他的消息?
她守候在白鷺洲已是三年,這地方被土石衝得滿目瘡痍,不再是當年那個春花爛漫的地方。
可在她眼裏如昔,然而,少了最重要的那個人。
等啊等。
又不知過去多少歲月,這日午後,天氣晴好,她坐在樹下曬太陽,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如同回到那個人的懷抱。
不知不覺她墜入夢鄉,倏地,一陣熟悉的木葉聲響起,由遠及盡,令她驟然睜眼。
高山木葉起堆堆,可惜阿哥不會吹。
哪時吹得木葉叫,隻用木葉不用媒。
她不敢去看,隻哽咽著問:“這位會吹木葉的阿哥,是蕭家少年,還是楚公子?”
隻聽那人溫柔地笑道:“美姑娘,你喜歡蕭家少年,還是楚家王爺?”
她依舊背對著來人,直到被摟入久違的懷抱,方才破涕為笑著將頭埋入其中,又哭又笑地說:“這個姑娘好貪心怎麼辦?”
那人吻上她的眉心。
“好辦,兩個都歸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