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1 / 3)

第三章、

我覺得我自從遇見秦斂,我的生活就像是一碗白粥裏加了一塊香噴噴的羊排骨,別人會以為那是大大的福氣,白粥不但平白漲了百倍的身價,還變得營養又美味。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是最喜歡白粥的,並且我天生懶人,十幾年如一日都隻愛白粥,是不愛換換口味嚐試下的,而最重要的是,我是對羊肉過敏的。

據說小時候我第一次吃羊肉,當天晚上就高燒不退,幾乎丟掉了半條小命。當時父皇大發雷霆,宮中太醫因為這個年齡最小卻也最體弱多病的公主,大冬天裏被迫在冰涼的地麵上烏拉拉伏貼著跪了一夜。

阿寂說,等我再長大一些後,在一天上午知曉此事,有那麼一瞬間是愧疚的。但是等中午吃飽之後我的愧疚就隨著食物一起消化完畢,從此之後我便對太醫院的太醫們十幾年如一日地保持了堅忍而持久的敵對態度。

因為他們熬製成的中藥實在是太難喝了,而且還明令禁止我吃糖。

阿寂說,我的病症打娘胎帶來,但到了十幾歲的時候就會自行慢慢轉好。但是不得不說,從出生到那個所謂的十幾歲的這一期間,我實在是太能折騰了。每年冬天太醫們都恨不得讓我跟著青蛙狗熊之類的一起冬眠,因為隻要是我醒著,我便是狠狠咳嗽著的。隻要我是咳嗽著的,他們就必須要給我熬藥。隻要是熬藥,我便是扭頭磨蹭費盡心機都要倒掉的。隻要我倒掉,婢女們前去偷偷通知的父皇必定是要過來看望的。而隻要是父皇一過來,太醫們就必定要被責罵的。

於是我仇視太醫,太醫仇視我,但是我又必須依賴太醫,太醫也必須治療我,長年累月裏,我們漸漸養成了大自然普遍哲學之一,對立與統一的辯證關係。

等到前年,也就是我十五歲的冬天,我終於不再咳嗽。我記得去年的春節,宮中放的煙花格外的多,真正的火樹銀花不夜天,亮眼奪目,多姿多彩,“嘭”的一聲開在天空中,就像是夜幕中驕傲開屏的孔雀。

那麼多的煙花,我總是疑心太醫院那一塊放的是全宮中最多最大最亮的。但其實真正的事實是,去年正月初三,我唯一的姐姐蘇姿就要出嫁。父皇很是舍不得這個一姿一容一言一行都完美體現了皇族該有的風雅和矜持的女兒,便在她大婚前三天的春節上下了奢侈的大手筆。似乎將宴會辦得越盛大,就越能體現出父皇對姐姐的疼愛和不舍。

姐姐嫁的是當朝宰相之子。大婚當天,她第一次挽起了頭發,露出美麗的細長的頸項,揚著高高的頭顱,水紅色的繡鞋藏在長長的水紅色的嫁衣裏,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極驕傲。她沒有笑,其實實話講,從小到大我也沒有見她真正笑過幾次。她的笑容總是象征性地抿抿唇,然後垂下眼,就又變回了淑良溫婉的模樣。

而等我和秦斂大婚的那天,我終於明白了姐姐蘇姿不笑的緣由。別的都不提,單單是那重達十斤的頭冠,和曳地七米的裙擺,就已夠逼得人將三魂七魄起碼丟掉一半。婚嫁隻需一日,然而謹記大婚每個詳細的步驟,以及全身從頭到腳的沐浴香薰化妝等打點都要從七日前便做起,對於十七歲的我來說,莫說笑,能不哭就已是不錯。

我在婢女們的幫助下和秦斂三拜九叩,仍舊累得腿抽筋腳麻木。我也學著蘇姿的樣子高高揚著頭顱,然而我發現,當我揚起臉的時候,我看到的是秦斂那張對著我似笑非笑的臉,而若我平視,我看到的則是他衣服上張牙舞爪的象征身份的織繡龍紋。

那條龍的眼睛也很活靈活現,無論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像是它在注視著你。然而說穿了龍紋再栩栩如生到底也是個死物,兩相比較之下,我還是選擇了眼觀鼻鼻觀心地看著後者。

直到洞房時,我的視線才向上偏移了四十五度。這不是我自願的,全都是因為秦斂如同調戲良家婦女一般用手指抬起了我的下巴。

而後他說出的第一句話讓我印象很深刻。隻有簡簡單單三個字:“真有趣。”

然後我自己說出的第一句話讓我印象也很深刻。我很了然地望著他,道:“你調戲過許多女子吧?這個動作做得真純熟。”

秦斂:“……”

然而秦斂並不經常這樣無語。或者可以說,除去大婚那天他大概是因為沒料到我在千斤壓頂的頭冠之下還能思路清晰地反駁他,從而一時因稍稍驚訝而失神之外,他和我的對話都是以他占上風而告終,把我明褒暗貶或者明貶暗也貶地直說得啞口無言才罷休。

若是擱別人,這樣的結果反複出現後,大概會有兩種反應。一是對秦斂退避三舍,假如三舍不夠還可以再退五舍,芳草萋萋鸚鵡洲,煙柳畫橋鎖清秋,天下之大,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二是愈挫愈勇,懸梁刺股鑿壁偷光囊蟲映雪無所不用其極地用知識武裝自己,然後幾年之後為一雪前恥而卷土重來,以一針見血博學強識舌燦蓮花之本領讓秦斂徹底羞愧,羞愧到雙掌在麵門一拍,廢掉自身畢生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