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3 / 3)

秦斂今天的這個樣子與往日大相徑庭,而一如既往不變的是他依舊鎮定從容。

理論上來講,這並不會是一場很艱苦的戰役。南朝大兵壓境,穆國成為囊中物隻是時間長與短的問題。然而我在此刻依舊可以看到皇後眼中隱隱的淚光。

我想我隱約可以明白那是因為什麼。穆國地勢易守難攻,山地崎嶇,對於習慣了水路和平地的南朝人來說,這實在不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並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大概還是秦斂第一次領兵山區。

但是秦斂昨天晚上告訴我,他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

父皇曾評價秦斂,說他是個目標明確意誌堅定頭腦冷靜思想睿智的人,也是個無論做什麼都可以做得很風生水起的人。生為太子,是他的幸,大概也算是王室的幸。而倘若天意並非如此,倘若秦斂是生為外戚,那南朝大亂也並非沒有可能。

父皇看人鮮少有錯。那麼既然秦斂說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那就必定可以相信他會在二十日之內回來。

秦斂出征前一晚,他從身後攏住我,手指一寸一寸撫摸我的皮膚,遇到肉多的地方就會停下來輕挑慢撚,我想躲,反倒愈發貼進他懷中;而他的鼻息拂過我的頭發我的後頸,溫熱而均勻,我盡管十分昏昏欲睡,但這一切都讓我睡不著覺。

我在心中叫苦不迭,但不敢反抗,因為他這分明就是變相的懲罰。都是因為他在睡前多嘴地問了一句“我出去穆國你會想念我麼”,而我更加多嘴地回答了一句“應該不會吧”,於是秦斂就開始了一整個晚上的折騰。

臨近天明的時候,他即將出征,而我已經困得眼皮都睜不開,我抓住他的手虛聲道:“太子殿下……”

秦斂懶懶地應:“嗯?”

我翻過身,努力睜大眼,很誠懇地望著他,很誠懇地對他道:“你此去穆國,我會想念你的,我一定會想念你的。我說到做到。”

秦斂一夜沒睡眸子依舊清明湛然,此時單手撐起額角,手指卷上我的頭發,漫不經心道:“那你打算怎麼想念我?”

我想了想道:“我會日日夜夜都向佛祖祈禱,祈求你早日平安歸來。”

秦斂笑了一聲:“別跟我談佛祖,我不信那個。換一個。”

我又想了想,道:“關於夫君出征,妻子在家若想念,就該日日燒香拜佛盼君歸,話本上就是這麼講的啊。哦對了,還有一種,就是日日拈針女紅,可惜我不會女紅,沒法給你織錦袍。這就沒有辦法了。”

秦斂瞧我一眼,微訝:“你竟不會女紅?”

“不會女紅又不在七出之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啊……”我理直氣壯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覺得咱們還是跳過去吧。”

秦斂瞧著我不做聲,我再接再厲:“哎呀,你聽外麵有公雞在打鳴,你要起床了。”

秦斂瞥我一眼,道:“宮中沒有養雞。”

我:“……”

我本以為這個話題就討論到那一晚為止,但我沒想到秦斂如此的鍥而不舍,他出征後的第二日我便收到了一隻信鴿,腳踝處綁著秦斂的來信,打開來是沉穩內斂的漂亮字跡,全信寥寥幾字,全部用來囑咐我好好抄寫四書五經,以表達我對他承諾過的思念之情。

我無法想象出抄寫四書五經和想念秦斂有什麼聯係,想了半天想出的唯一共同之處就是這兩件都是我不想做的事。並且我覺得很奇怪,秦斂在千裏之外呈給聖上的奏折走的都是八百裏快馬加急的陸道,為什麼他不能將給我的信件也一並交給信驛,偏偏還要另外委托信鴿這樣的航空道。

並且我一直覺得信鴿是一個很神奇的物種,於是我提筆回複時,絕口不提四書五經,而是滿篇都關於信鴿的種種疑問:這個信鴿飛那麼久就不會覺得餓嗎?它怎麼知道要飛到哪裏去?如果你蒙著麵改了裝它也能像狗一樣把你從人群裏認出來然後把信件交給你嗎?……

如此種種寫了一整頁,我托信鴿再送回去以後,秦斂大概被我的行為閃到,連續五日都沒有再送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