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條本來寫在十多天前,然而藏郎身處沙漠身處,想來暗衛走出大漠便花費了數日,再綁在信鴿腿上傳回來,又用去了多日時間。
既然丹烏同意治病,又不肯來南朝,那麼我身為病人,前去藏郎國似乎就成了必然。隻不過從蘇國到藏郎路程遙遙,又途徑山區和雪地,最後還要進入沙漠,期間不知要花去多長時間。而前幾日太醫前來診脈,又含蓄地申明了一遍我已經活不過兩個月,這樣的話,如果我有點好運氣,可以活著到達那裏也就罷了;如果是路途不慎太遠了一點,而我不小心慢了一點,又在途中折騰得狠了一點,我的性命在走到一半的時候或者甚至就在抵達藏郎的前一天無奈地沒有了,那就十分讓人沮喪了。
然而不管怎麼說,衝著這個好消息,我自是要去一趟。我去藏郎,阿寂自然也要跟著,阿寂跟著,秦楚自然也要跟著,另外秦斂也堅持要陪我,蘇啟同時也很想去,隻不過他剛剛提出這個想法,我就察覺秦斂握住我的手指微微一捏,然後便聽到他鎮定地勸阻:“我和阿寂與蘇熙一同去就夠了,人太多了反倒不是什麼好事,況且蘇國陛下忙得很,不去也沒什麼關係。”
蘇啟剛剛冷笑一聲,還沒說出話來,就又被蘇姿攔了下來,蘇姿的話很是不客氣,比秦斂還要不客氣得多:“就是這樣。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派幾個暗衛跟著就夠了。有秦斂和阿寂跟著,就沒什麼問題。再者說,蘇熙如果真的治好了,你自然能見到她;蘇熙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幸,你看到那種場麵怎麼會受得住,還是不要去添亂為好。”
我跟著點頭表示完全同意,繼而便聽到蘇啟惱怒問蘇姿:“你是不是覺得我也去的話這都城就剩下你一人並且我不在就意味著沒什麼消息傳給你接著你就會感到羨慕和嫉妒我了?”
他一口氣說完都不帶磕絆,接著我便聽到茶蓋一合,蘇姿悠然的聲音響起來:“沒錯,你猜對了。就算猜對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
而至於可能會在途中性命不保一事,秦楚下意識中這樣安慰蘇啟:“如果公主途中真的遭遇什麼不測,南朝陛下也不必過於擔憂,我一定會將屍骨完完整整地帶回來的。”
結果他的話音剛落就被阿寂“砰”地一聲重重踢到地上。
光陰屈指可數,當天計較好人數後便急急打理包裹,而次日剛過寅時,已經起程。
天氣並不是很配合,又或者說實在太配合,正點點滴滴下著入秋後的第一場雨。我和蘇啟蘇姿辭別完,就又昏沉睡過去。朦朧中聽到馬蹄聲踏過,幾乎堪稱風馳電掣。然而又並不覺得馬車中太顛簸,隻知道自己一直被秦斂輕輕抱住,他的睫毛貼住我的臉側細微地動,發絲鑽進脖子裏,是微癢而溫暖的感受。
我醒著的時候越來越少,並且先是雙手雙腳失去了力氣,後來連試圖轉一轉脖子都需要一點點挪動。隨行的太醫每日檢查,每次都會歎息搖頭。秦斂倒是越來越鎮定,有一次我在他的懷中醒來,他低下頭親我的嘴唇,輕柔輾轉好一會兒,突然低聲問我道:“還有什麼心願麼?”
我下意識抬起頭。
我真的很想看一看他此時的神情。
我停了一下,才低下頭,揪住他的衣袖,越來越緊,小聲問他:“你喜歡我哪裏呢?”
他似乎笑了一下,可惜我的眼前一片黑暗,無法知曉此時的他笑起來是否也如原來那般,淡色嘴唇會抿起一個極為好看的弧度,眼眸中溫潤柔和,眉眼間似有十裏春風,足以淹沒三千樹桃花的灼灼風華。
最初在庭院中,我第一次遇到他,便是這點笑意,仿佛如水明玉,恬淡而從容地流轉,讓我隻覺得天地間再沒有其他,所餘的隻剩下了這點笑意。
秦斂的聲音傳進耳間,低而輕,溫而緩:“那天你乍然來我庭院,告別後我跟在你後麵,看你回去,背對著我,走去池塘旁撈荷花花瓣,池水很幽靜,你的手輕輕觸上去,碧色的池塘裏一圈圈漣漪緩緩蕩開,很好看。”
“那時候我在心裏想,”他說,“這個小姑娘雖然有點笨笨的,但相處起來一定很可愛。”
我埋在他的懷裏,抱住他。等了好一會兒耳垂的燙熱才慢慢褪下去,我小聲反駁他:“我才不笨。”
他笑了一聲,緊緊回抱住我,一下下輕撫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