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官爺,這是出了什麼事了?”水木常拚命止住過快的喘氣。
“胡惟庸密謀造反,人已壓送天牢,現在封府第,擇日抄家。”軍士衝水木常說道,“快走吧,別攔在這兒礙事。”
水木常從地上爬起來,汗流浹背。汗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弄得他全身髒兮兮的。
安神散殘留的藥性折磨著水木常,走了不到十步。水木常扶著牆角嘔吐。
耳朵嗡嗡作響,血衝上頭腦,水木常眼前火星直冒。
胡惟庸被捕了,那麼顧憑風呢?顧憑風哪裏去了?
一腳深一腳淺地拖著沉重的身子往客棧走。
店小二大呼小叫的:“客官,您這是怎麼啦?髒成這樣了!來,來,我扶您。”
“請你幫我打些熱水來,我想洗洗。”水木常軟癱在椅子裏。
“您等著。”店小二看見桌上的早點,“我再給您換碗熱粥來。”
水木常在腰間摸索著,掏出錢袋隨手拈了塊碎銀遞給店小二。
店小二樂顛顛地接了,忙著給水木常打理早點與熱水。
水木常的腦袋是空白的,他機械地喝完粥,在店小二的幫助下,坐進了熱氣騰騰的澡桶。
店小二很敬業地為水木常添加熱水,“您知道嗎,在您睡著的這段時間裏,金陵城發生了一樁大事!”
“一樁大事?”水木常陡然睜開眼,“什麼大事?是左丞相被捕入獄的事?”
“您也聽說了呀?”店小二把碗筷收好端在手裏,“胡惟庸昨天晚上在家大宴賓客,皇上得了密報說他要密謀篡位,就派了禦林軍去抓他和在席的各位大臣。誰知等皇上派去的人到時,他們早就起了內訌。據說那個新近當上禦廚的水木常與胡惟庸發生口角,打了起來,最後不知怎麼的,水木常的師父也湊了進去,挾持了胡惟庸進了後院書房。然後書房就著火了,禦林軍把胡惟庸搶了出來,卻敵不過水木常與他師父的武功。索性圍住書房,那兩個人就被活活燒死了!”
“燒死了?當真燒死了?怎麼可能?”水木常喃喃地。
“怎麼不可能?胡惟庸的那一排房子險些都給燒了。好容易才滅了火!那兩個人的屍體都拖出來了!”店小二樂得傳這種八卦新聞,“你說這水木常,當個禦廚多好多風光,他偏偏要夥同胡惟庸謀反。這皇上也夠命大的,要是沒留神被毒死了,那可怎麼好?”
店小二歪著頭,小老百姓就愛摻和這種議論。“算頭算尾的,水木常也就當了七天的禦廚,難怪他沒毒死皇上。時間太短時機未到啊!他這一死一了百了,宮裏的其他廚子可就慘了!害人不淺哪!”
店小二搖著頭嘖著嘴,出門去了。
許久,冰涼的水才激得水木常哆嗦了一下。
顧憑風死了?
師父也死了?
被火燒死了?
那麼,他是誰?水木常還是顧憑風?他該怎麼辦?報仇?怎麼報?向誰報?
這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顧憑風將他安置在一邊,自己去涉險?
水木常竄出澡桶,胡亂地裹上衣服,滿屋子的找匕首。他的匕首!顧憑風把他的匕首藏哪兒了?他要報仇!
從桌子翻到箱子,再摸到床上,枕頭下壓著一個信封。
厚厚的信封,拆開,裏麵是幾張寫滿字的信紙和一摞銀票。
師兄:
若你發現了這封信,估計我已不在人世了。
並不是不知道代你去赴宴凶多吉少,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能讓你去。我勸不了爹,我隻能以我的方式來保護你。這些銀票足夠你日後的開銷了,放好了別弄丟了。
還有,若你到現在還不懂我為什麼要和小休糾纏不清,那你就太笨了,代我向她道歉,我知道你會照顧她的,你一向對她好。
我對自己的事一向很有主張,決定一件事從來沒有拖得這麼長。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瞧不起我。
顧憑風寫到這裏似乎躊躇了很久,信紙上染了幾滴濃墨。
水木常閉著眼,終於把信紙翻過去,接著看下一頁——
我隻是,因為愛你,所以拋棄了自己。
我知道即便我與你同時幸存,你也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我的。
一切都是由我爹而起,那麼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切,還你的自由與安寧。
不要替我報仇,這樣有違我救你的苦心。再有,你的武功不行、頭腦也不是頂聰明的,就平平安安過日子吧。
一切都結束了,你可以重新開始。
水木常,我警告你,你不準忘了我!
顧憑風
全身濕漉漉的,瑟瑟地有些發抖。
記憶撲天蓋地地壓過來,水木常縮在床角,抱緊被子。
很早很早的時候,顧憑風也是愛笑的,不似後來那般成天繃著個臉。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笑的?從小休來了之後?
從水木常與何小休一起合作煮飯之後?
水木常憶不起來了,在他過去時時刻刻擔心自己被顧齊泰幹掉、被覬覦沈萬三財寶的人殺掉的年歲裏,他從未分過一絲一毫的注意力給顧憑風。
如今,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可以嗎?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信封的背麵是一行地址,小休的地址。
水木常撫著自己的臉頰——也是顧憑風的臉頰,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