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他留戀的就是他在福州的一個原是溫暖的家。他有美麗的妻和可愛的兒子。可是由於自己的一次不檢點,經不起一個豔婦的誘惑,於是一步錯,步步錯。
那女人叫雲娟,進診所說自己懷疑胸部有硬塊,不知是不是乳腺炎,讓他查一查。這本來不是他內科醫生的事,可是他為其所惑。這女人也真是尤物一個,她向他坦然打開了一個雪白和粉紅的視野,哪有什麼硬塊,觸手處隻有渾圓、柔滑,哪有什麼毛病!
倒是檢查好了之後,卻當真有毛病了,而且很快地兩人都傳染上了。不久就打得火熱。他也舍得花錢,學時髦,來個金屋藏嬌。
但是豔麗的女人,心也貪,心也狠,才三個月光景,那雲娟就變著手段老要錢要物的,她的物欲更加升級了。於是關係驟然緊張,他心裏自苦,既受不了這女人,又無法麵對妻子和兒子,很快就超負荷了,精神頹然。
然後他就喝酒,酗酒,醉酒。這天晚上又是喝得爛醉回家,當他晃著腿穿過馬路時,那狂奔的車,就像一頭吊睛白額猛虎撲過來,他,差點就被撲倒了。
是一位中年男人救了他。臨行時歎了口氣,說:“醉酒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啊!”
這句話讓他朦朦朧朧有了些清醒。回家躺沙發上——醉酒時他不與妻子若蘭同床共枕,以免增加她的不快——捫心自問,自己這樣對得起誰?這麼想著,決心到明日,就把這事全端出來,該懺悔就懺悔,徹底解決問題。
又哪裏知道,這事是這樣解決問題!
章轅沒想到,這一睡竟然如此古怪,等醒來時候,竟然不在自家房間的沙發上,卻在一間黑屋子的竹榻上。然後呢,他就麵對著兩雙陌生女人的眼睛了。
這會不會是南柯一夢呢?
也許是穿越時候的印象太深,眼下喝酒半醉的張援,一往回頭想,就重現了那情景。那時他躺在低矮硬梆梆的床榻上,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看到了九原縣張公子的母親孫夫人和妻子玉娥的兩雙眼睛。
這是他穿越之後重新生活的最先的一幕,那時特別讓他心虛,因為他感覺這兩雙根本就不曾相識的眼睛,卻分明寫滿了愛和關心,這是他所渴望的。但是她們卻不是他所渴望的!此時他急於想看到的是另外兩雙眼睛——妻子若蘭和兒子小東的眼睛呀,為何卻不見他們呢?
他不會想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古代的漢末亂世,自己與原來的妻子和兒子,已經被隔斷在遙遠的不同的時空裏。
他們就這樣被永久地隔開了嗎?而這僅僅是因為醉酒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當時房間光線黯淡——隻有一些燭火照著——他還記得自己很不高興地說了聲:“怎麼搞的,又停電了?”他的聲音一下子讓她們高興了起來,她們也一定沒聽懂自己的話,而是一個說著:我兒!一個說著:郎君!兩人那是女聲二重唱,然後就是笑,笑之後就是哭。
而自己也被她們弄得啼笑皆非。隻因為那時的他,還是2010年已經三十五歲的福州人章轅的意識,而不是公元180年二十三歲的九原縣人張援的意識。隻有後來照了府上的銅鏡,他這才發現自己是穿越到古代來了。
半醉的張援歎了口氣。他原先是不曾認同宿命論的,可這一回他認命了。也許自己就是該受這個劫該遭這個難,想逃也逃不了。
當時一發現突生如此變故,自己的身體,竟然就是九原縣令的兒子的身體,自己竟然跟一個已臥床十多日,病勢沉重的,曾經十足頑皮的少爺,從此結下不解之緣,自己將在這個行將病危的頑童身上重新開始人生,那時也不知有多麼困惑,多麼茫然。自己能否挺得過來,而將來在這漢末亂世之中,命運又如何,都無從知道。
他倒是寧願相信,這便是南柯一夢了!因為是夢的話,它終有終結的時候!
他終於也慢慢平靜了下來,也許是最終,他到底還是認了命了。而後,新的與舊的生命才慢慢地得到了兩相融合。而想不到的是自從生命融合之後,原來身體的沉重病情卻奇跡般地一下子好轉了起來。
外頭已經響過三更了。這種穿越前後的回憶有些麻煩,由此帶來的許多雜遝的思緒,久久糾結不解,纏繞而不去。然後張援就在這種雜遝的回憶之中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