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蘇洌兒因著白天睡了一覺,此時也就不覺得累,她興致頗好的命丫鬟們擺好宣紙筆墨,既興畫了起來,然而才畫了幾筆,又嚷手冷,於是將那筆丟開了,轉身看見炭火時,又命人去廚房裏尋些栗子芋頭之類的,要放在炭盆裏烤了吃。
梅姨見她難得這樣高興,倒也不阻止,隻笑道:“怎的這樣大了,卻還跟小孩兒一般的。”
自從春巧去了後,內室裏貼身伺候的就換了琥珀了,琥珀一邊命人去取栗子芋頭來,一邊笑道:“五夫人不過是玩罷了,梅姨可別掃了五夫人的興。”
梅姨於是點頭道:“好,好,你們玩兒罷,我不掃你們的興。”
很快的,芋頭栗子什麼的就被撿那好的取了來,蘇洌兒學著小時候,用鐵鉗子夾了埋進炭火裏去,笑道:“不過一會兒就能吃了,定是要香死的了。”
看看取來的芋頭栗子並不多,她皺一皺眉,就想叫人再去取些來,然而才來到門邊,就聽外麵有人竊竊私語著什麼,她一愣凝神細聽時,卻是:“……說是不許給她東西吃……就要死了……”之類的。
蘇洌兒心頭一驚,隨即心下了然,他們說的,定是正被關在柴房的四姨娘趙芷君了。
縱然一切都是自己一手布置的,然而楊清和竟然狠心到如此,卻也是她所想不到的,一日夫妻白日恩呢,趙芷君再怎麼樣,也終究是伺候過他一兩年的,不是嗎?
聽了這些話時,她忽然又沒有了興致來烤芋頭了,於是回身在炭盆前坐了,將手肘撐在桌案上,一時竟發起愣來,腦子裏分明是萬馬奔騰般的亂,卻是再也理不出一絲頭緒來。
這一發愣就是許久,竟連楊清和進屋來都沒有發覺,直到楊清和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叫她時,她才一下驚跳起來,抬眼看是楊清和,不由吃驚的道:“咦,你回來了啊,不是說要陪著客人用晚宴的麼?”
邊說就邊站起身子,和丫鬟一起替楊清和脫了外麵的大衣裳,楊清和嗬嗬一笑道:“這個人是個隨和的人,白日裏談完了生意,晚上不過是喝了幾口酒,又說了幾句閑話,也就散了。”
蘇洌兒“哦”了一聲,就命琥珀去小廚房裏取給楊清和養胃的南乳湯,楊清和想到她方才發愣的樣子,不由奇怪的問:“你方才在想什麼,我叫你幾聲都不應的?”
“啊。”蘇洌兒一驚,繼而笑道:“先生回來正好,我正有一件事替先生為難,方才也正是在想這個事了。”
“哦,是什麼?”
“今兒我出去燒香,遇見了前些日子攆出去的四姐姐的貼身丫鬟玉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蘇洌兒顰著眉,極不安的道:“四姐姐再怎麼罪該萬死,卻到底不是什麼好聽的事兒,若傳出去了,隻怕於老爺的顏麵上不好看,我想來想去,就大著膽子將玉柳又帶回來了,嗯,不知道先生會不會怪我?”
聽了蘇洌兒的話,楊清和頓時一愣,他很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的,停了一會兒,他向蘇洌兒點頭道:“嗯,還是你的心思細,我竟沒有想到這個。”然而他很快眉頭一挑:“是誰將玉柳攆出去的?”
蘇洌兒這才知道,原來攆玉柳出府隻是三姨娘自己的主意,楊清和竟是不知道的,她於是做出極為難的樣子:“先生這話說得好笑,攆玉柳若不是先生的意思,這府裏如今還有誰能做這個主呢,先生卻來問我?”
“是老三?”楊清和不由皺起了眉頭。
蘇洌兒點頭:“大約是三姐姐惱恨趙芷君要害我,卻拉上她的兒子,所以就將一腔子火發到了玉柳身上。”說到這裏,蘇洌兒很小心的看著楊清和的臉色:“我擔心玉柳在外麵口快多舌了,又怕她回趙家去告訴了,想著這樣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去,這才自作了主張將她又帶了回來,剛剛我還想著,一會兒三姐姐知道了,隻怕定要怪我了。”
楊清和一拍桌子:“她做事顧頭不顧尾我還沒有找她呢,倒還敢怪起你來。”說到這裏,他握著蘇洌兒的手:“我看過了,這一府的女人裏,就你是個聰明知事的,嗯,明兒我就將這家裏的事都交給你來處理,有你掌著這個家,我在外麵也能放心些。”
蘇洌兒卻嚇了一跳,她慌得兩手亂搖的道:“先生快別這麼著,我生平最煩那些瑣碎的事兒,就是去書房裏學看帳,我也是推不開了才去的,好先生,您就讓我消停些罷。”
見蘇洌兒嚇得這樣兒,楊清和頓時眉眼失笑,他無奈而又寵溺的歎了口氣:“唉,想管事的不是那個料兒,是那個料兒的,卻又不肯管,真真是叫人煩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