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話間,就聽“砰”的一聲追魂炮響,眾人頓時一驚,抬頭看天時,隻見太陽已近正午,大家都知道,待到那追魂炮響到第三聲,高台上府台老爺手裏的令箭一落地,台下的儈子手就要手起刀落,這六個人立時便是人頭落地,命赴黃泉了。
此時隻說楊清和楊浩誠父子,在經曆了這大半年的掙紮絕望痛苦驚悸之後,也知道今天是逃不過去了,在牢裏的這些日子裏,楊清和將今年的事想前想後,也總是想不通,他認定了是有人陷害他楊家,否則,就算是茶葉裏出了差錯,憑著他楊家的勢力和財富,不信保不住他們父子的命?
而最後悔的,無異是楊浩誠,他原本隻是想讓哥哥失腳露醜,不肯讓他在父親麵前得了勢,卻誰料到竟然就鬧到了今天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有心要說出來,然而想來想去,到底也沒有勇氣,不說,還能將這個事說成是別人的陷害,或者責任隻在楊浩宇的身上,自己隻是無辜受牽連的,可若是說了,這個事就算是能有轉機,那也絕對不會是他楊浩誠的轉機,到時反而是將所有的事全扛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留下他來頂這個欺君之罪,換得了楊浩宇出去自由逍遙了。
這於他,是無論如何不樂意的。
他抱著微小的希望每天巴巴兒的等,就等著能如蘇洌兒所說的,事情好有轉機,可是最終等到的,還是今日上斷頭台的一日,他悲憤絕望驚懼,然而亦已無能為力,看著台下喧嚷著看熱鬧的人,他的目光四處遊離尋找,希望能看見熟悉的人,娘,或者洌兒。
他沒有失望,很快的,就聽見一聲刺耳尖利的哭喊,一身重孝的二姨娘和春巧,抱著麒兒帶著酒菜飛奔著過來,按規矩,家人前來送行官府衙役已及圍觀的人都不得阻攔,一來是明朝典律裏明文規定,二來,是晦氣。
二姨娘等人很快的就來到跟前,一看見丈夫和兒子,二姨娘再顧不得什麼,上前一手一個,一把將這父子二人給抱在了懷裏:“老爺啊,我的誠兒……”下麵的話已是說不出來,直哭了個天昏地暗。
春巧含著淚將食盒裏的酒食全都搬了出來,又將麒兒抱到楊清和的跟前,含淚輕聲道:“老爺,您看看您的孫子吧,怎麼說,楊家終究還是有香火傳下來,老爺,黃泉路上,您安心吧。”
楊清和看著已會咿咿呀呀學話的麒兒,隻覺得心裏一酸,暗暗的歎了口氣,他第一次認真的看著春巧,誠懇道:“好孩子,麒兒以後就交給你了,楊某九泉之下,代替列祖列宗謝謝你。”
春巧是個靦腆的人,被楊清和的這番話說得低了頭:“老爺隻管放心去罷,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二娘和麒兒的。”
“好孩子,好孩子……”
二姨娘卻更加傷心起來,對楊浩誠道:“好孩子,你還沒有成親呢,你竟是連個骨血都沒有留下啊……”說話間,直哭得癱倒在兒子的身上。
楊清和也淚流滿麵,然而他的目光卻還在她身後尋找,卻總也看不見自己想見的那個人,他忍不住問:“洌兒呢?”
二姨娘眼見他這個時候還對蘇洌兒那個狐狸精念念不忘,頓時大恨:“老爺,您就別再記著她了,咱們家落得這樣晦氣破敗的地步,就是因為這個掃把星進了門的緣故,如今楊家落到這種地步,她早已經遠走高飛,顧自逍遙去了。”
“什麼。”楊清和頓時一驚,脫口道:“不可能。”
“哼,什麼不可能。”二姨娘氣憤的說:“老爺跟她夫妻一場,臨了,卻連這最後一麵也不來見老爺,可是她的心有多狠……”
“我來了。”二姨娘正憤恨著,突然就聽身後一聲如空穀黃鸝般的嬌聲,楊清和父子一抬頭,頓時心內一熱,就見蘇洌兒也是一身縞素,星眸含淚的站在不遠處。
“洌兒,你,你來了。”開口時,楊清和的聲音禁不住有些顫動。
“五,五娘……”楊浩誠亦顫栗著輕喚。
蘇洌兒的臉上似悲還苦,眼裏的淚一滴一滴的下來,她扶著梅姨的手一步一步的過來,二姨娘看著她默默發愣,等到她到了跟前了,二姨娘這才發現蘇洌兒主仆竟然是兩手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帶,她先前的恨怨到了此時,徹底的迸發出來,尖聲叫道:“你好狠的心,老爺都快走了,你竟連一碗水酒也不給他喝,你怎麼有臉來呢?”
蘇洌兒目光仿佛寒冰,冷冷的像二姨娘一掃:“我來,不是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