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洌兒頓時直覺得渾身的汗毛刷的炸起,當初因為有求於鬼醫,她耐著性子敷衍承諾,在楊清和父子血濺刑場後,她住進早已安排好的居所裏,再不露麵,一麵,是為防止楊家的事蔓延到自己身上,一麵,就是躲避鬼醫了。
可是她萬沒有想到,就在她因為楊浩天而不得不出來的時候,就這麼一次,竟就被鬼醫遇上了,而很明顯,他是知道自己在馬車裏,特意將馬車攔下來的。
心裏緊張,卻也知道避不過去,臉上隻好帶了笑出來,向鬼醫招了招手,就放下簾子,回頭極快的在梅姨耳邊低語了幾句,梅姨早已經緊張得全身汗濕,一聽蘇洌兒的話,她差點兒脫口尖叫起來,強壓了嗓子向蘇洌兒急道:“小姐,這怎麼行?”
蘇洌兒緊咬著唇:“如今之計,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在……在他被救出來之前,不能出差錯……”
說話間,她低下頭去,梅姨愣愣的看著她,此時已是日落時分,西落的陽光透過馬車上深青色的簾子透進來,印得蘇洌兒的臉一陣晦暗!
梅姨突然就覺得,楊清和父子雖然死了,可是小姐的苦,卻遠遠還沒有結束!
馬車簾子被掀開,鬼醫的臉色平靜,絲毫見不到久尋不見蘇洌兒的懊惱和憤怒,然而他的眼裏,卻隱隱有著冷意,梅姨轉頭看他時,不覺心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
蘇洌兒卻很是緊張的樣子,向鬼醫急招手:“快,快上來。”
她急切的樣子顯然出乎鬼醫的意外,他眼裏的冷意稍褪了點兒,換了些疑惑在裏麵,馬車裏蘇洌兒又急又怕的樣子,不停的催促,梅姨更急,伸手不由分說一把就將鬼醫給拎了上來,對弟弟低聲吩咐:“快走。”
鬼醫愣愣的看著蘇洌兒,蘇洌兒卻顧不得先跟他打招呼,直將馬車的窗口簾子掀開一個小角兒,神情極度緊張的看了許久,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放下簾子回身看向他,輕聲的道:“你怎麼來了。”
她的語氣雖輕,卻到底算得上溫柔,鬼醫心內一顫,雖然還是板著臉,語氣卻軟了些:“你這些日子去哪了,怎麼……怎麼連個信兒也不給我?”其實他是想問,當初說好了她大仇得報以後,她就陪著他終老田園的,怎麼楊家已經破敗,她卻沒有了蹤跡,然而雖然心內有疑,卻在對上她的如花玉顏後,再也說不出口來。
被他這一問,蘇洌兒長長的睫毛閃爍著:“楊家父子雖然死了,可是……可是這個事兒卻還沒有過去……”
鬼醫奇怪:“怎麼說?”
蘇洌兒強作鎮定,抬眼看他:“我設計楊家父子,其中不是沒有破綻,別人先不說,光就那戚老爺,就對這件事了如指掌,若不是被我用你的藥控製住,又哪裏會幫我隱瞞。”說到這裏,蘇洌兒自己亦覺得確實很有隱患,語氣更是沉重起來:“你幫了我那麼多,我不能牽連到你……”
鬼醫卻喋喋笑了起來:“不過一個姓戚的,有什麼可怕,我略施小計,就可以讓他一家全都永遠的閉嘴。”他伸手去牽蘇洌兒的手:“洌兒,你別怕,有我呢。”
蘇洌兒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回:“我身上的殺戮已經太多,實在不想再沾血腥,你……你先回迷蝶穀吧,等事情過去了,我……我讓舅舅告訴你。”
她到底沒有說自己會去找他的話,在她看來,自己該給他的已經給了他,而當初的承諾,不過是想要他為自己煉藥盡心而已,自然是作不得數,她也不可能讓這個承諾作數的。
鬼醫的心慢慢的收緊,他那樣敏感的人,焉能察覺不到蘇洌兒言語神色間的淡漠和疏遠,然而對著蘇洌兒仿佛山間幽蘭的麵容,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不敢將這個感覺說出來,他生怕,一旦說出來了,就沒有挽回的餘地,就,變成了真的!
不,他不要將這個感覺變成真的,她說的,等大仇得報之後,她就陪著自己一世終老,那時,他施藥救人,幫她洗去身上的血腥和殺戮!
他暗自握拳,她一定不會騙自己,她現在這樣做這樣說,一定是有她的原因,她不是在騙自己,她真的,隻是有苦衷!
努力的讓自己笑出來,他摸出一疊子銀票遞過去:“洌兒,我在迷蝶穀等著你。”
蘇洌兒眼微抬,將那銀票輕輕推回:“有什麼消息,我會讓舅舅送信給你。”
她這樣不動聲色的抗拒,讓他的心分明又是一顫,他不肯去碰那疊子被推回的銀票,將頭轉到一邊去:“你,你們現在,去哪裏?”
蘇洌兒輕輕的吐出幾個字:“在運河邊上的農舍裏。”
鬼醫不再說話,蘇洌兒心裏冷笑,知道他是不見她住的地方不罷休,當下也不點破:“你去認認地方吧,有緊急的事,就讓你的小奴來報個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