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新批評派”的研究成果還處於較低級的階段。有的理論觀點還有較大片麵性與缺陷。
最後，我還想強調一點，各種批評方法批評流派是並存的，不要建立一種人為的對立排斥情緒，不可能誰代替誰，誰吃掉誰。未來的社會發展，將鼓勵各種個性更自由地發展，但它不能去損害集體意識、集體主義。各種各樣的學派、流派也會越來越多。老一代批評家如果對“新批評派”不采取對話的態度，而是采取回避甚至抹殺的態度，也是不理智的。“新批評派”把“傳統批評派”說得一無是處，一錢不值，甚至咬牙切齒，也不可取。正確的態度是互相吸收精華，為我們的文學共同所用。
關於廣東評論界，我認為真正樹立了雄心壯誌的人不多。這裏有不少客觀原因。如無一個專業評論家。做理論批評工作的人要有紮實的理論基礎、深厚的學問基礎和豐富的知識。廣東理論批評界對全局、對全國創作狀況乃至當代西方的文學要有一個全麵的了解。尤其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中應該造就一些人才，建立自己的學派。在這一塊大地上真正發出一些屬於自己的聲音，而不是別人的聲音，也不是人家教的腔調。
1985年12月25日於廣東省社會科學院文學講習所
（這是作者答《學術研究》編輯部曾旭升問）[3]文學評論·商品經濟中的都市文化與都市人商品經濟中的都市文化與都市人
問：商品經濟越發達的地方，文化就落後嗎？
答：我想換一種方式提出問題：現在引進的許多先進的外來文化，又是在怎樣的社會環境、經濟環境下產生的呢？我不讚成一個觀點，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地方，其文化必然具有濃重的商品性。社會主義商品環境下可以產生幾個層次的文化：一、低層次的，粗糙的商品性文化；二、淺層次的，以消遣為目的的消費文化（如歌舞廳、音樂茶座，以及某些電視作品）；三、能夠給人審美感受的高層次文化。即使在商品經濟極其發達的社會和區域，也有可能產生超脫於商品經濟之外的比較純粹的文化、文學。
作家對商品經濟要有比較準確的認識與較高層次的把握，關鍵是認識人在商品經濟當中的地位、價值，不是商品駕馭人，而是人站在商品當中。這樣，就可以找出人跟商品之間那種內在的邏輯，人在商品環境中就不僅僅具有商品意識，而且具有超越商品的意識。
商品經濟不是醜惡的概念。有人片麵強調商品經濟醜惡的一麵，而忽視它的另一麵——現代文明的一麵，美好與醜惡相對立、抗衡的一麵。錯覺就此產生：認為表現商品經濟對作家是辱沒，是玷汙。由此導致沒有作家願意或自覺地在商品經濟環境裏發現現代文明。其實，正是商品經濟的發達推動著社會主義的現代物質文明，現代物質文明的發展又推動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及人們精神要求的豐富多彩。現代中國社會的商品經濟環境跟曆代、各國的商品經濟環境有很大不同，廣州的商品經濟又與內地城市不同。廣東作家應該具有商品經濟意識和大都市文明意識，在對商品經濟的準確把握中寫出優秀的作品。
然而，如果把商品經濟僅僅看作是低層次的東西，僅僅把商品經濟的環境表現出來，這種商品環境隻是一些外殼（如現代建築、交通工具），不能引起對人們觀念上的衝擊，那麼，這種商品環境描寫在文學作品中就毫無價值。
問：廣州，比較內地其他城市，是否更具有產生都市文學的條件？
答：廣東文學要走向全國，最重要的一個抗衡武器，就是反映廣東這塊土地上的現代文明。廣東土地上的現代文明特征是廣東人在意識上、觀念上的獨特性。這種萌芽狀態的，充滿活力的觀念、意識，正是別的地域的文化結構的層次，以及現實的條件不具備的。廣東作家在表現這種環境裏的現代文明是有作為，有前途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前，上海代表著中國現代文明最高成就。應該說，它更多地受到近代資本主義、半殖民地文化的影響。一旦改革開放的窗口打開，舊有的現代文明必定受到較大衝擊，雖不能說它已經讓位，畢竟，這種舊有的現代文明痕跡在廣州卻比較淡化了。廣州與其他現代都市之間的差異是明顯存在的。廣東文學怎樣走向全國，是一個現實的問題。形成一種文化形態，地域條件無疑非常重要，但它隻能是構成特定文化形態的一個外部特征。進入到現代社會，我的看法是：地域的東西應該退居到次要的地位，而人的觀念，人的意識，人在這塊土地上生成的一種特定形態，才是最重要的。優秀文學的出現，取決於在現在這種文化條件下，作家、作品能否跟世界產生一種共鳴，即與現代人類的共同要求究竟有多少吻合的東西。天才的作家、作品，足以對我們整個民族、整個社會、整個曆史進程產生衝擊。這樣的文學作品，它對世界的覆蓋麵會更加寬廣。
問：具有現代氣質的都市人，無疑應該是作家視野的焦點嗎？
答：處於現代都市的廣州人在外在、內在氣質上改變的前景是可觀的。最簡單的例子如現在的小孩，從外在氣質表現出來的鋒芒就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兒童遠遠不及的。作家關注的應是社會當中人的本體。廣州人在氣質上的改變可以歸納為這樣三個特點：
1．思維的開放性。人的思維、視野的廣闊性既表現在對物質的渴求，也表現在對精神的渴求。
2．觀念的兼容性。廣州人的觀念、意識的急速變化是其他都市達不到的，它並且有著兼收並蓄的精神多元特征。
3．精神上的豐富多彩。人對精神生活的要求具有多層次、消費性特征。正是商品經濟的活躍打開了人與人之間封閉的牆，在這種運轉中，人們會合、碰撞的程度，以及速度、廣度都得到增加。
廣州人的市民意識已經在小康、自滿的層次上有所超越，他們對世界要求有更多的了解，或者可以說是具有某種占有性。廣東，由於它的特殊位置，在這裏可以看到更遼闊的世界，使現代文明出現新的層次，不僅有本土文化，還有外部世界的參照。廣東作家在完全不脫離自己的特定條件的前提下，可以憑借自己的感知能力、悟性能力、理性能力、抽象能力在廣東這塊現代文明土地上，攝取更多的創作靈感。我認為，現代人的競爭、反叛隻有跟另外三種意識結合起來，才是最完美、高尚的。這是指社會意識——人在競爭、反叛的時候，要考慮到這種競爭、反叛對社會是否有利；他人意識——這種競爭、反叛不能損害他人；審美意識——這種競爭、反叛要具有美的價值。要使人實現馬克思所預言的，人的個性的全麵發展——既是天賦條件的實現，人的各種愛好誌趣的實現，又是人的知識水平、道德情操的實現，就要加速環境的改造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