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湘姑娘):感情是崇高的,但跟著感覺走是危險的。
短信互發,一個攻一個守,兩個人都保持著矜持。偷換概念,以偏概全,看似文法錯誤,實則是內心取向的一種反應。我們看看第一輪短信互發:甲說的“感情”明明是“愛情”但偏偏偷換概念,為的是不至過於生硬、唐突。乙呢,洞若觀火,心照不宣,說的看似病句“感情是崇高的”,以偏概全,表明對愛情價值的肯定和尊重用“崇高”二字,還表明態度怕“危險”,一方麵肯定愛情的價值,一方麵表明自己是勸告也是擔憂的矛盾心理。是虛拒實迎?是出於尊重不忍直接拒絕?這是小說打的第一個謎語。
甲(大智慧):我是一個極挑剔的人,但一生又極其感恩。我怎麼能因你的另一種堅守而責怪你。
乙(湘姑娘):人類有許多美好的情感是共通的。鳳凰樹下的對答就是一種美好。祝福你的新疆之行也收獲美好。
甲收到短信,猜不透,想不破,繼續試探乙,便有了以上第二輪短信互發。甲說自己“是一個極其挑剔的人”,以排解乙感覺到的“危險”,同時搬出“感恩”,說明不會帶來“危險”,看起來是退,實則步步緊逼。甲的話對於乙而言,同樣是打謎語, “我怎麼能因你的另一種堅守而責怪你”,這是肯定乙的堅守,退而求穩?還是欲抽身撤退?甲欲撤的假動作,立即引來乙反撲,盡管依舊保持矜持,但馬上肯定了甲,說這是“美好的感情”還“共通”,此外,回憶他們的初見是“美好”的。乙繼續給甲打謎語,看起來對甲表示讚同,但結尾的祝福顯然又有結束短信交流的動機。乙的態度,要甲來猜。
謝望新善於打謎語,以此將人物心理描寫得淋漓盡致,塑造鮮明生動的偷情男女的形象。啞謎貫穿於整部小說中, 《中國式燃燒》之所以精彩,謎語功不可沒。[3]文學評論·在時尚中飛翔的靈魂向往在時尚中飛翔的靈魂向往徐肖楠施軍“潤物細無聲”的短信愛情
《中國式燃燒》以流暢雅致的文筆描述市場中國精英社會的情戀故事,這個敘事是理性化的,又是抒情化的,作者以抒情和思考並行的姿態與風度去展開敘述行為,並以連綿精致的短信敘述行為去深入生活的細微之處,由此發生一種對時尚生活加以琢磨和分析的生活行動,同時也發生一種相應的寫作行動。
作品最主要展現的,是通過一場愛情而表達對一種生存的向往。在市場化中國的文學寫作中,人們無數次地對愛情進行判斷、想象和描述,有纏綿悱惻,也有喧囂混亂;有身體隱私,也有蕩氣回腸。謝望新要在別人已經寫得很多的情戀題材中去開辟出自己的領域,這很不容易。
《中國式燃燒》仍然要去解說愛情的特點和立場在於:對寫作者和主人公來說,追尋愛情是追尋正在失去的生存之根。大體上,人們麵臨著愛情日益貧乏的現實狀態和寫作狀態,就生活現場而言,愛情常常麵臨著失去了激情、真誠與單純的情境;就寫作現場而言,情愛寫作如同對現實照貓畫虎一樣,缺乏創造力,軟弱膽怯、蒼白虛假,這樣的被製造的愛情常常缺乏精神護持與道德自治。這導致了愛情與生命自然狀態的分離,使生命產生一種飄浮無根的狀態。
對於《中國式燃燒》,不論就其美學立場,還是就其原初的寫作動力,情愛與生命的關係及其在市場化中國的現實困境,始終是敘事核心。小說中的生活世界都與此相關:結構、模式、風格、語言、表現方式、精神層麵、生活狀態等,其中任何一點形式與內容的變化,都發生於作者對生活現實的細微關注,並使讀者由對主人公短信中的細微變化來觀察和體驗生存狀態和現實變化。
謝望新依靠了他對生活和文學的獨特敏感而別開生麵地展開這場情戀,這是一種智慧而敏感的寫作行動,而這種智慧和敏感既表現為生活的,又表現為敘事的,是因為有了信念而思考著發生的寫作行動,沒有對生活和文學的某種信念,就不會有這樣的對愛情和生命的思考,也就沒有這樣的敘事。
謝望新的敏感使他對日常生活中微小細致、容易被人忽略到的東西有著機敏、細膩、深入的感受,正像他在《中國式燃燒》中表現出的, 日常生活、人際關係、情感奧妙的意味都被靈敏地感應到,一個眼神、一句問候、氣候變化、花朵植物都能引發作者敏銳的感受,而這些感受又在作品中涓涓流水般變為更多的感受,變成豐富的聯想或者深入的主題性思考,層層疊疊、細致深入的感性內容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在作品中漫洇著。
而寫作的素質與作者最主要追求的結合,來自短信體長篇敘事這種形式。“撕碎僵死的敘述文本,褒揚創新精神”。(《中國式燃燒》P15)以短信形式展開的敘事富有典雅特色,具有流暢的詩意感受和含蓄的戲劇張力,對於精致細膩風格的愛好,使作品處於一個精細的精神世界中,敏感的觀察、細致的描寫、精致的分析都被運用到這部作品裏,在靜物、場景、風光、事理的感受上,都流淌著這種細致入微的風格。
這種短信形式,既有書信意味和日記意味,又有戲劇對話意味。單純的書信會比較單調和緩慢,單純的日記方式,會使敘事受到日記本身的局限,同時日記的單向性會缺乏敘事的彈性,而日記的緩慢也使敘事會沉悶,短信的快速對答和交流,會使敘事豐滿、流暢,具有戲劇化的節奏感,同時也有了對話感,可以推進情節,增加敘事空間的彈性。短信的往返交流,顯然有看不見的隱性戲劇化效果,短信來往就是隱性的、不見麵的對話,同時,短信形式適應了人們交流的時代特點而容易被人們閱讀,也符合了人們由短信而生的生活趣味和生活感受。
但問題不在於一種孤獨的短信敘事形式,而在於這種形式與主題、與內容結合在一起,也就是說,這種敘事形式的獨特,在於它所敘述的兩個人的愛情,在於這種形式所形成的秘密空間,這種秘密空間限於兩個人,如果有更多的人參與其間,這種敘事形式和這種愛情空間就可能都被瓦解,至少它不再可能是人們現在能置身其中的敘事空間。
時尚情戀中的經典感受
《中國式燃燒》描寫了一場時尚的風花雪月,這場時尚愛情行為中卻滲透著經典愛情意味,它既在時尚現實之中,又反抗著時尚對生活的格式化。市場化中國的整個生活世界和生活風格充滿了時尚元素,這既帶來了生活的活力,也造成了諸多問題,甚至,男女主人公的婚外戀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時尚的。於是,這場秘密愛情似乎是一場時尚愛情,它發生於時尚情境,也表現了某些時尚特征,可以看作是一場時尚行為。
《中國式燃燒》那種似乎時尚的情戀敘事帶來的,卻是經典愛情敘事的意義,它提出了時尚生活中的經典愛情追求問題,並試圖以其寫作狀態實施對市場中國的愛情的現實狀態的現代性凝視。雖然,在很大程度上,這場愛情是按時尚邏輯演化的,但這場愛情中滲透的時尚邏輯形成了某種現代性品質在情愛中的表現,這使這場愛情具體地成為中國現代化以及市場化生存秩序的一種形象、一個象征。
這樣,它對愛情的關注是從經典性和時尚性雙重視角出發的,或者說,它必然在時尚情境中包含經典性價值回顧,把愛情作為中國現代化過程中的一種生存狀態來加以關注。
這樣的敘事對市場化中國情人相約相會的情景描述得既有時代感又有古典式的細膩感受,在秘密小屋中的激情、等待、相會、傾訴、渴望,都從兩個人的短信中逶迤而來,倆人的相互關懷既有日常瑣事的如乘車、穿衣等,又有心靈相知的,如對尊嚴、高貴的談論,這些短信對他們的生活精雕細刻,既是生活形式,又是生活內容,既是生命嗬護,又是心靈追求。
在他們的戀情中,愛的責任、讓對方感受愛和獲得愛、尊重並關懷對方是主題,偷情或身體快樂不是他們更渴望的:“放下筆站立陽台麵朝南方,精神上與你陪伴”。(《中國式燃燒》P120)在他們戀情的初始階段,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表現出對精神父親的依賴感,一種男性的引導與關懷被突出出來,女主人公似乎格外需要這種精神照耀與心靈相通並行的感受,同時,她也在對男主人公的精神崇拜中給予他女性的精神撫慰。男主人公的愛在於更多希望女主人公有被愛的感受,而不是自己更多的獲取,他們在被愛與獲得愛的同時,更深入地獲得人性溫暖和靈魂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