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雲……”他的眼紅紅的。

“你別這樣。”她被嚇著了,原來酒能亂性,並非說笑。

他停了下來,兩手緊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窩,過了一會兒,才在她嘴上親吻一下,搖搖晃晃地起身,“對不起。”

“你幹嗎?”看他腳步不穩,她擔心地跟了起來。

他笑著,走到浴室門邊,“我沒事,我洗個澡就好了。”然後把她關在門外,自己沿著門板坐下來,唔,差點做錯事!明天去把那幾個家夥卸成八塊喂王八。

程丹雲在門外靜站了一會兒,聽裏麵沒什麼異動,直到熱水器啟動的聲音傳來,她才轉身進去,麵對一屋子的狼藉,開始慢慢收拾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正洗著碗,聽到浴室裏傳出聲音:“丹雲,我忘記拿衣服了,你幫我拿一下好不好?在衣櫃裏。”

“好的。”她應了聲,將手衝洗幹淨,走到衣櫃邊打開,他的衣服不算多也不少,全部都分類放得很整齊。她找出一套保暖內衣,卻沒看到內衣褲,自然是不好意思問他的,隻好自己找。其他地方都找完了,隻剩衣櫃下方的櫃子。上次上鎖的那個櫃子這次卻沒有鎖上,她蹲下拉開,卻發現裏麵不過是些文件資料。最上麵的,就是他的身份證。

看看年份,是五年前照的,一個那時或許很流行現在看來卻很傻很土的漢奸頭,惹得她笑出來。拿起來仔細看了下,又準備放回去,卻撇到旁邊的一個盒子裏,露出了相片的一角。

不知道又是幾年前的蠢照片!她笑著,扯出來,卻再也笑不出來。

是一張單人的照片,相片的背景顯示是學校,不算漂亮卻看來神采飛揚的女孩子正不知看著什麼,笑得自得其樂。相片下角的日期顯示出,那正是劉羽飛的高中年代。

這女孩,是誰?

劉羽飛對她幾乎毫不保留的,她也從沒覺得他對她有所隱瞞,畢竟他的世界單純得沒任何秘密可言,但這女孩,是誰?看照片被用心珍藏的程度,應該是他很在乎的人才是,可卻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她怔怔地瞪著那張照片,心裏五味雜陳。

“丹雲,你找好衣服沒?”那邊,他又叫道。

“噢!”她趕快將照片按原樣放回,連忙站起來,“你的內衣呢?”

“在床頭的櫃子裏。”

“噢。”她將衣櫃關好,心情有些悶悶的,找好了衣服,從浴室的門縫裏遞給他,自己又默默回去洗碗。

“新年快樂!”

忽然,他自後麵包裹著她,香皂的味道飄入她的鼻中。他將水龍頭關上,“傻瓜,就要到大年初一了,這個留著我明天洗,我們來迎接新年。”

“嗯。”她順從地低聲應著,又開了水龍頭將手洗幹淨。

他拉著她,回到房間,“來,裹到被子裏去,這麼冷的天還碰冷水,那些東西讓我來就好了。”他將她塞到被子裏,一字一句都是憐惜。跟著自己也擠進來,兩個人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相擁著看電視。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冷。

程丹雲勉強叫自己笑出來,嗓子眼裏滿滿都堵塞著關於那個女孩子的問題,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

其實是公平的,就算羽飛喜歡那個女孩子,因為羽飛也不是她的初戀。

可是,想得通,接受起來卻有一定難度。她從未對羽飛說起過她和韓襄之間的事,羽飛也沒問過,如今,她又怎好開口問關於那女孩子的事?

“怎麼了?”劉羽飛終於察覺到她的異常,低聲問,“好像很多心事的樣子。”

“啊?沒有啊。”她笑了笑,麵皮沉重得幾乎扯不動。

他伸出暖暖的手撫上她的麵,“還說沒有!想家了?”

她搖頭,想想又點頭,“今天還沒給家裏打電話呢。”

他從床頭櫃上抓過手機,“那現在打?馬上十二點,現在打剛好。”

“謝謝!”她低聲道謝,撥了號,不通;再撥,還是不通。接連撥了七八次,她泄氣地放下手機,“大概打電話的人太多了,打不出去。”

早知道早點打的。

“沒關係,”他接過手機來,“你先看電視,我幫你撥號。就是這個號碼?”

她看著他,眼神複雜難解,他對她……真的很好啊,“嗯。”

他笑了笑,將她再抱緊些,一邊等電話一邊問:“冷嗎?”

她搖頭,感動和著酸澀,幹嗎要對她這麼好?心不在焉地將視線定在電視上,電視上方的時間顯示還有三分鍾就十二點。

“通了通了!”他趕快把電話遞給她。

“喂!”才接過來,就聽到母親暖暖的聲音。她鼻子一酸,淚就流了下來,“媽,新年好。”

“小雲?”母親的笑聲透過電話傳來,“你也新年好。我正和你爸念叨,怎麼你還不打電話回來呢!”

“線路忙,我撥不出來。”她解釋,和母親互送祝福。

劉羽飛擁著她,悄悄替她將眼淚擦去。十二點鍾聲響,她仍舊在對著電話說,他有些不滿地扳過她的臉,對著唇印上一吻,在她耳邊輕輕說:“新年快樂!”

“小雲?”電話那邊聲音突然中斷,母親喚了一聲。

“嗯……沒事,您和爸注意身體,那就這樣吧!祝您們新年快樂!”她趕快說道。

“你也是,一個人在外麵,要注意保重身體。”母親殷殷叮嚀。

她點頭,“我知道,您放心吧!”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放了電話,他立刻搶過去扔到床頭,不滿地說道:“光顧著和你媽說話,都不想想我!”

“對不起。”她道歉,和母親通過電話後,心情已經平順了很多。無論他是否喜歡過別人,他現在在她身邊,對她說著喜歡,對她付出關心,為她做盡一切,這樣就足夠了。

“沒關係。”他微笑著捧起她的臉,“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她淺笑著回應。

新年新氣象,新年新開始。擁抱,親吻;微笑,感動。

幸福如酒,熏人欲醉。帶著甜蜜的笑容,她慢慢合上眼,就要進入夢鄉……

“丹雲?”

“嗯?”

“回頭去把手機鈴聲改了,聽著真刺耳。”他聲音裏同樣帶著濃濃睡意。

她沉默了一下,過一會兒才緩緩點頭,“嗯。”

感覺放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了一下,她笑著,“我看到那張照片了。”憋了一晚,終於說出來。她並非要他解釋什麼,隻想要個公平待遇。

他同樣沉默了下,“很早之前,那張照片就已經沒任何其他意義了。”

“嗯。”此話已經足夠,她微笑著入夢。

明天是新的一天,明年是新的一年。

未來,因為有彼此,值得期待。

—全書完—

番外——很早之前

那一年,南下的火車上。

劉羽飛雖然特意買了上鋪的位置,但也從來沒期望自己能睡個好覺。他睡眠太淺,比較容易被驚醒,而火車的轟鳴聲太大,就算塞上耳塞,降低了不少分貝,還是降不到夠他安穩入睡的標準。

好在是最後一晚了。

他在窄小的上鋪翻個身,類似女鬼嗚咽的聲音傳入耳中,

又來了!從昨晚半夜開始,這女孩一路從山海關哭到天津,難道今晚她打算再從長沙哭到韶關嗎?聲音裏透著委屈辛酸,嘴裏還發出嘰裏咕嚕的咒罵,好像比竇娥還冤,他真怕她也像倪原一樣冒句“地啊天啊”的說法。

怎樣也睡不著,這麼折騰下去隻會讓自己頭更痛,他索性從上鋪下來,一下就看到那個哭得傷心絕望的女孩。

黑暗中,她的臉看得並不太真切,不過動作依稀透露出暴力傾向,他真擔心那隻可憐的毛熊活不過今晚。想起自己已經快十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他從包裏拿出盒裝方便麵,到車廂連接處打了開水來泡,然後坐在一邊等。

“死韓襄臭韓襄……”那女孩一邊哭一邊揍那隻毛熊,而他則感興趣她嘴裏吐出的名字——看她的樣子和這兩天聽她的哭訴,應該是在罵男朋友沒錯。而他也恰好認識一個寶蓮燈男主角,名字聽來很“含香”的男人。那個人,現在也恰好在這趟車始發站的城市。

不會這麼巧吧?他笑了笑,忽然問道:“你哭了兩個晚上,不累嗎?”

“嗯?”女孩顯然愣住了,大概沒想到他會開口和她說話。

“你既然不想南下,現在回去也來得及,幹嗎非要用哭來解決問題?”他有了聊天的興致,手支撐在一邊的小桌上,問道。

她吸吸鼻子,“誰說我不想南下的!”其實是不想,但現在回去好丟臉。

“那你幹嗎又哭?”吵得人睡不好。

“我失戀嘛!”死韓襄就這麼把她拋棄了,爸爸媽媽也把她拋棄了。她是獨生女啊,家裏就她一個,父母怎麼就這麼舍得?

“失戀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總要失戀一次,才會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淡淡地說。

“是嗎?”她想著這句話,“是啊,”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沒了他我就不能過下半輩子了嗎?也許,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一路南下,前途未卜,明天就到G市,工作還沒找到,而她卻在這裏淒風慘雨地哭泣逝去的戀情,太沒出息了。

“想得開就好。”他安慰了一句,打開方便麵盒蓋,香味逸出,雖然他不怎麼愛吃這東西,不過在火車上,倒是比盒飯好一點的選擇,“你剛畢業嗎?”

“是啊。”她蜷縮在下鋪靠窗的地方,抱著熊回答。空氣中是食物的香味,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吧?

“找好工作了?”他一邊吃一邊問。

她搖頭,“沒有。隻是很衝動地想出來看看,所以就過來了……”還有就是,那個前任男朋友不挽留她。

“沒有找好工作?”他有些吃驚地轉頭看過來,“那你南下幹嗎?你以為G市的工作很好找?你會白話嗎?”

“白話?”什麼東東?

“就是粵語,”他解釋道,看她的樣子也知道是不可能會的了。她果然搖頭,他又問:“英語如何?”

“還行。”她隻能這麼回答,不知道過了四級算不算好,要她流利地對話可能就費力了。

“那還勉強有點希望,”他低頭繼續吃,“你學什麼的?”

“經濟。”

“嘖,最沒用的專業,”他看看她,“你怎麼不在學校找好工作才出來?這麼冒失,在G市有親人?”大概在火車上特別容易聊上吧,加上現在也沒人可以和他聊,加上現在就算說了什麼也不必負責任,所以他才很自然地問出口。

“沒有,”她搖頭,“就我一個人。”

“你膽子真大,”換成是個男孩子,可能都沒這個勇氣吧?“那你到G市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她有氣無力地回答,一方麵是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還有一方麵是因為餓的。

他歎了口氣,這女孩子還真叫人搖頭,哪裏有這麼冒失的人?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嗎?還有她父母,怎麼就那麼絕情地什麼都不替她想就讓她過來了呢?“你父母怎麼會同意你就這麼出來?”

“他們以為我找好工作了。”本來也是的,結果和前任男朋友賭氣,就沒簽那家公司的合約,純粹是拿前途去賭,看他會不會留她。結果他說尊重她的決定,她頭腦一熱,就包袱款款地南下了。

“現在治安不好,你一個女孩子,很容易出事,我看你還是下了火車再買張車票回去吧。”他好心地建議。

“才不要,每年那麼多人南下,別人都能找到工作,為什麼我不行?”她就和現實扛上了,就不信別人能在南方活下來,自己還不行!難道大學能白念了?

“有衝勁是好,不過還是要看清楚現實。”

“你很大嗎?說話老氣橫秋的。”看他的年紀,也不過和她差不多而已。再往老一點想,也最多大她一兩歲。

“我至少在外混的經驗比你多。”這倒不假。他舅舅在G市一家跨國公司做總監,他每年假期都會過來實習,大四的大半時間幾乎都在這邊過的,這次是因為論文答辯才回學校去,領了畢業證回來,這次就算正式員工了。

算起來,他其實也不過是個應屆畢業生,不過比起她,倒是資格老多了,“你帶簡曆沒?我幫你看看。”

“帶了,不過沒燈,你怎麼看?”為了不影響晚上睡覺,大燈都熄滅了,隻剩幾盞小燈發出昏黃的光芒。

後來劉羽飛想想,那時她也真的單純,人家說要看簡曆,就真的傻傻拿出來給他看。但是如果她不給他看簡曆,他又怎麼知道她的名字,順便幫她留意起工作來呢?

“沒關係,勉強看得清楚。”正巧位置靠近車廂連接處,那端還亮著燈。他翻她遞過來的簡曆——哪裏是簡曆啊,厚厚的一疊推薦材料,簡直像簡史。

名字:程丹雲。他一下子就記住了。

“寫了好多沒用的東西,”他評價著,“你最好寫簡單一點,還有,最好再寫一份英文的簡曆,提高找到工作的機會。”

“是嗎?”她靠過來,“我們同學都這樣寫的。”

“不行,”他難得好心,拿出筆,“不介意我畫一下吧?”

“沒關係沒關係。”她連忙擺手,拿他當師傅看。

他劃掉了一些歌頌個人政治品質的東西,“在G市找工作,寫這些東西沒用。這裏,你做的社會實踐,把內容寫出來;還有這裏,英文和計算機技能要多寫幾句……”

他在她簡曆上刪除修改,兩個人討論了一番,他幹脆抽了其中一張封麵出來,另外幫她寫了一張簡單扼要的,“這樣寫人家可能會有點興趣看你的簡曆。要記得,是簡曆,又不是個人生平事跡記錄。”

“噢,”除了應這個字,她不知道說什麼,“謝謝你。”

“不客氣。”已經四點多了,幾天沒睡好的他簡直困得快睜不開眼,這樣也好,在這個狀態下他才能不受噪音的幹擾,可以順利入睡,“你還不睡嗎?”

“我好餓,我要吃點東西,”她朝他笑了笑,“今天真的謝謝你。”

“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他這樣說,“哎,就要到G市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另外,到了G市,自己一個人要小心,別輕易相信別人。上街也少帶包,容易被搶。”

“這麼恐怖?”她被嚇著了,“難道白天還有人搶劫?”

他點頭,“有。流動人口多的城市就這樣,所以你自己小心。哎,我不行了,我要睡覺了。”

“好的。”她點頭,看他爬上上鋪,自己也找了個方便麵出來,泡著吃了。同樣是幾天沒睡好的她,這次頭沾上火車上不夠柔軟的枕頭,很快因為睡意侵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