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十分,火車準時到站。
劉羽飛收拾好行李,才發現昨晚那個女孩子還在沉睡。他坐在對麵的下鋪,看她頭發臨亂地睡著,蜷縮在窄小的下鋪,像隻被世界遺棄的小貓。
膽大又倔強的孩子。他笑了笑。
看昨晚幫她弄的簡曆還擺在小桌上,他拿出筆,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還告訴她出站後應該去哪裏住宿會便宜又安全。
生平頭一次,他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熱心的好人。
想了想,又拿走她剩下的那些沒用文字,上麵有她的聯係方式。人家一個女孩子,孤身來G市,能有機會就幫她留意一下吧。
他起身,也沒叫醒她,拎著行李下了火車。
過一會兒,乘務員來檢查車廂,順便打掃衛生。將桌上所有的東西,連同那張紙丟入垃圾袋,這才推了推她,“靚女,起來了!已經到G市了。”
後來,她對他說:“哎,你知道嗎?那年我南下,火車上遇到個特好的人,居然幫我改簡曆。”
他隻是笑。
她又很惋惜地說:“可惜那晚燈光太暗了,那時候心情又不好,根本沒留意他長什麼樣子,挺遺憾的。”
他取笑她,“人家沒留個聯係方式給你?”
“當然沒有啦,”她白他一眼,“你當我天仙絕色啊!最難過的是,他那晚幫我改的簡曆我下車時都沒能找到,估計是我那時睡過去了,結果就被乘務員當垃圾掃走了。”
這就是了,他歎氣。
報到上班的第一個月,他都挺忙,火車上的那段相遇被閑置在記憶裏。某一天,他回家,整理抽屜時忽然看到那個女孩子的“簡史”。
程丹雲。看來挺溫柔的一個名字,卻那麼倔強。他幾乎快想不起她什麼樣子,不過相信見到,一定可以認出來。
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給了她聯係方式也沒見她和他聯係,想來也不至於像在火車上那樣冒失了吧?他笑笑,正要把這份資料放進抽屜當成紀念,忽然手機響起。
“喂?”
“哈!”電話那邊是輕快的女孩子聲音,“在新公司適應得還好吧?靚仔?”
“都一個月了才想起來問,太沒誠意了吧?”他一邊翻看簡曆一邊和這個做總經理秘書的堂姐說話。
“隻要是關懷,任何時候都是有誠意的。”
“少給我灌迷湯,”他說道,“你們公司最近招應屆畢業生嗎?”
“應屆畢業生?你想換工作?”那端很吃驚。
“當然不是我,”他自大地笑笑,“你那個廟太小了。”
“是是是,”那端連忙應承著,“大佛先生,你要幫人找工作嗎?”
“隻是一個朋友,幫她問問而已,”他含混地帶過,“我有她簡曆,明天發到你郵箱,你幫我搞定。”
“女孩子?”女性特有的敏感細胞立刻全部蘇醒。
“你看了就知道了。”他才懶得理,岔開這個話題,聊起別的。
掛了電話,他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幫她做了一份簡曆,然後又發送到堂姐的公司郵箱。第二天,收到回複:小弟,是女孩子噢!你該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吧?
當然不是。隻是因為那樣一張明明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但卻依然倔強不肯回頭的臉,叫人不忍心讓她再受傷害。如此而已。
嘖,再一次發現他是個好人。
可是過了幾天,堂姐的郵件發來,“小弟,她的電話打不通,大概換了吧?”
是了,到了G市,自然不可能再用那個外地號碼,太浪費錢。
“那算了吧。”他這樣答複堂姐。茫茫人海,也就這麼錯過了而已。
一個月後,郵箱裏再度收到堂姐的郵件,“哇,世界真是小!那個女孩子自己投簡曆到我們公司,現在已經上班了。小弟,要不要幫你一把?”
幫什麼啊!他都根本沒幫上什麼忙。收到郵件的他立刻一個電話打去堂姐公司,嚴厲警告堂姐不可以對程丹雲說起這個,在堂姐的再三追問和軟硬兼施的威脅下,他頂不住壓力,隻好告訴了堂姐他們相識的經過。
“不準說出去,尤其不準說給她聽!知道嗎?不然我和你斷絕姐弟關係。”他也同樣威脅回去。
“是不是要見麵都假裝不認識啊?”堂姐取笑他。
“最好是,如果她也在的話。”
原來如此啊,堂姐意味深長地說了這幾個字,掛了他的電話。
程丹雲進公司那天起就覺得路成筠對她特別好,很快,她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老實說,成筠,”認識一年後她突然這樣說,“我剛來公司那段時間,你真的幫我好多啊!都不知道怎麼感激你才好。”
“以身相許來報答如何?”成筠咬著吸管,笑嘻嘻地,不甚正經地回答,“你若沒這個愛好,我介紹我小弟給你認識?”
“才不要,”她歎口氣,“我發誓我要找一個比我前男朋友帥的!這樣帶回去才不至於太丟臉。”
“你以為我小弟很差?”路成筠翻個白眼。
回家後,她發郵件給小弟,“小弟,我提議把你介紹給她,結果她嫌你不夠帥啊!”
“都叫你不要說了!”
好吧,所以那次在路上遇到,她隻好裝作不認識。
有個很多事又知道太多的堂姐真的很慘吧?她常常故作不經意地向他彙報程丹雲的情況,儼然他是她的監護人,更過分的是,這個堂姐和他表妹勾搭在一起了。
這一點,他某天才醒悟過來。
“劉羽飛!陪我去逛街。”
那天,表妹一個電話打過來,他隻好乖乖投降。然後,某家服裝店,他繼在火車上見過她之後,事隔一年,他又看到她——和路成筠在一起。
大概是堂姐總在耳邊嘮叨起她的緣故,第一眼看到他就認出她了。她試了一條藍色的裙子,很漂亮,也很適合她白皙的皮膚。
心裏警鈴大作,果然那個喜歡吃冰淇淋的表妹玩起無恥把戲,特地跑去撞人家。
他相信那天他的表現很差勁,一方麵是被聯合設計之後的不愉快感受,另一方麵,也可能是……因為她?所以,太緊張就口不擇言?
這樣的理由,怎麼聽怎麼像借口。
後來的表現就更差勁——麥當勞裏因為又看到她,所以壓根沒注意到拿冰淇淋的小孩子,果然是一報還一報,她買了條髒裙子,而他多了件髒衣服;為了聯係複印機業務,她突然出現在他們公司,叫他感覺措手不及,結果他延續了上次在街上的風格,繼續表現得無恥下流,完全毀滅了他一貫還算真誠的帥哥形象;他住的地方房東忽然要求提高房價,所以堂姐幫他找了新的地方住,六樓高的位置,很難爬,到晚上,他發現她就在樓上,果然又被堂姐整了;公司樓下的茶餐廳裏,再度因為他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姐作祟,他無恥下流卑鄙的罪名上再增加一條:玩弄感情。
“小弟,”那晚堂姐興奮地發來郵件,“你多了個外號,叫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
“誰叫你名字是劉羽飛呢?丹雲說是劉備關羽張飛的縮寫。哎呀,真有創意,我以前都沒發現。”
劉備關羽張飛的縮寫?
他坐在電腦前,被這幾個字震動。很多年前,在學校的成績公布欄前,有個女孩子也這樣自言自語地說了這句話。
那個女孩子叫關杭。他暗戀了她整整五年。
很多年後,這句話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他陷入沉思。
很奇怪,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她從來沒問過他為什麼要喜歡她之類的問題。直到兩年後的一天。
那時,她的前任男朋友忽然到G市學習,一呆就要呆三個月。也是在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她的前任男朋友和現任男朋友初中高中都是同學。世界真小。
而那天,她也見到了關杭。
“那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子?”過了好幾天,晚上一起看電視,她忽然問道。
看球賽正入神的他,轉過頭望她一眼,平淡地應了個字:“嗯。”
“我和她有什麼相似點嗎?為什麼你和韓襄都會先後喜歡上我們?”那時,她的前任男朋友正在為關杭傷腦筋。而他,已經為關杭傷過了腦筋,萬幸。
他笑了笑,“對我而言,你們的相似點隻是說了同樣一句話。”
“什麼?”她問道。
“我的名字,真的看起來很像劉備關羽張飛的縮寫嗎?”
她笑了起來,“關杭也說過?難道你因為這句話才喜歡上我的?”
不,他笑了,否決了這個聽起來很像是找了個替身的說法。他並非退而求其次,早在她說那句話之前,他恐怕已經陷落進去。
那句話,隻是叫他徹底頓悟,並且勇敢麵對自己的心而已。
他想,也許喜歡上她了。
那種喜歡,可能從他難得做次好人的時候就開始了。也或者,是那種被遺棄的小貓一樣的睡姿打動了他。
男人,天生就是喜歡發揮自己的保護欲的。
領悟這一點並不算困難,下追求她的決定也不算困難,難的是要如何獲得她的心。
男生女相的倪原出了餿主意——布下天羅地網,看她往哪裏逃。
他現在住她樓下,要網住她還不容易嗎?
第一步,登堂入室。
他鼓起勇氣敲開她的門,借口有線電視壞了,堂而皇之留下來看電視。天助他也,她雖然對他印象不算太好,總算還給了他一個機會進門。
接下來的發展簡直超乎尋常地順利——感謝她那個送她病毒網站的同學,讓他順利拿到她的QQ號。比較不幸的是,他找了一個絕爛的借口幫助他成為她好友名單的一員:拿回扣。然而,禍兮福所倚。
後來,他卻因為這個借口叫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第二步,請她登堂入室。
那一天,是她生日。並非恰好,而是精心策劃。一切的數據來源是從做總經理秘書的堂姐那裏獲得。
如何能留住她呢?這種事,狗頭軍師倪原做來最熟練了。
展現優良的廚技,先留住她的鼻子,再發揮男生女相的優勢,留住她的腳步。倪原三兩下就幫他把難題解決。飯到尾聲,更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地拿出蛋糕,美其名曰:火鍋太油膩,所以需要洗腸胃。
她果然不疑有他。
第三步,要讓她察覺他的心意。
三不五時地,他借口有線電視壞了,上去看球賽;那一天,更為幸運——她的煤氣罐正好用完。他大方出借自己的浴室,偷偷弄到她的鑰匙,而她則因為慌慌張張上樓,將他的鑰匙鎖在樓下。
他理由充分地住了一晚。
第四步,若即若離。
第二天,他開始了漫長的示好旅程。並且用上倪原的狠招。
結果她卻忽然在某天問:“你該不是要追我吧?”
他的回答極其差勁:“別說自取其辱的話。”
後來,吃的還是照送,隻不過她不再說什麼而已。到元旦他回家,都還是勒令三個好友要幫他看好她,因為了解她有個因為懶惰而養成的壞毛病,如果沒人和她一起吃飯,她寧願餓著也不願動一步。
第五步,投懷送抱。
當然是說她。
元旦他從家回來,特意沒告訴她。知道她怕鬼,他特意傳輸了一個鬼故事文件給她,結果她如他所計劃那樣被嚇得嚎啕大哭。
他順利達成目的,抱到親到,捅破窗戶紙。
可下場卻是被賞了一巴掌。
應該沒希望了吧?他有些灰心。在追求心上人的這種事上,他一直是個失敗者。
對她,除了抱歉,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結果卻惹得她哭得更急更猛。
看到她的淚水,他忍不住去擦拭。
老天還是厚待他的,在他覺得沒希望的時候,又將她送還到他身邊。
倪原得意洋洋,“怎樣?我這個天羅地網的計策不錯吧?”
的確不錯,不過想到他無辜挨的那一巴掌,他還是將男生女相徹底扁成熊貓相。
“我的專一是指,一個人要是得罪了我,就一輩子得罪我,我就是布下天羅地網,也要報複回來。”那一次,他這樣對她說。
後來,她常常問他:“老實說,我到底有沒有真正得罪過你啊?”
“你說呢?”他反問。
她皺眉,“我想不起來啊。”
他笑了笑,“當然有。”
“是什麼?”
是遺忘。在他認識她並且深深記掛時,她將他遺忘。他用這個做借口,布下天羅地網,偷取她的心,並且永不歸還。
最終的懲罰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成為兩個完整的人,他們被勒令綁縛一生一世。
—全書完—
後 記
如果一年前我寫《情若久長時》有人告訴我,我會把這兩個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的配角拿出來寫的話,我一定會去撞牆。這兩個人那時對我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真的沒有。
現在呢?
還是沒有。因為我是個很惡質的人,凡是自己寫完的故事,從來都是看都不看就丟出去的。他們已經荼毒我太久,好不容易能擺脫,還指望我回頭嗎?
結尾的靈感來自《甜蜜蜜》這部電影。在這裏我還是要說,我憎恨寫結尾,永遠都是俗爛的皆大歡喜——當然,這也是因為我是個俗爛的人,因為我喜歡看喜劇,更沒那個承受力去寫一個悲劇。就算我寫悲劇,可能都會狗尾續貂地再加一個尾巴,以期將它變成正劇。
好了,我力爭少說廢話,將力氣留著寫下一本書。
什麼?還要寫下一本?
不然你以為咧?本作者靠這個混吃騙喝,不寫下一本等餓死嗎?
啊,sorry,本作者最近粗魯有餘,優雅不足,從書中女主角種種不淑女文雅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應某個筆名帶悠然二字的作者威脅,我很配合地在此補上一句,完全是因為受她影響,所謂近豬者吃,近墨者黑,僅此而已)。文字是一麵最好的鏡子,你可以隨時從中發現作者寫文的狀態和心情。
最後,關於所謂的係列,我將名字定為“南漂族情話”,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本,嚴格說來,第一本應該是《情若久長時》(一再提起,別懷疑,就是在打廣告)。第三本在哪裏?偶……偶不知道啊!偶是有上頓沒下頓的人,等我知道明天去哪裏吃飯再想這個問題好了。
對了對了,還有一句,“南漂”是針對“北漂”而言的。我們是一群可憐的南下打工仔,請認真地給予同情。謝謝!
就這樣了!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