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臉白了又白,瘦弱的身子輕輕一晃,幸好有尚雋攙扶著支撐著,不然真要暈了過去。
“老奴讓幾個親信把那荒園給守住了,這事,大妃還不曉得呢。”
手腕一緊,他垂下眼,隻見主上死死地扣住他,手骨嶙峋,骨節棱角分明。心頭驀然一酸,輕輕喚道:“殿下?”
“尚雋,傳我的口諭將那荒園暫時給先圍起來,莫叫母後知道了。”俊眸從尚雋的臉上移開,他壓下口氣中的驚慌,接著道:“也別讓君家的人曉得。”
“老奴明白。”幸而君議政、君參讚幾位大人在家服喪休憩,要是他們聞風而至,那才安穩了幾年的皇朝又要動亂四起,民生不安了。
“我沒事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個人處處。”
“是。”尚雋將香燭燃起,一股濃鬱的異香幽幽在寂冷的寢宮裏散了開來。
這香有鎮定情緒緩解壓力的作用,祜澤一時隻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墨色俊眸半眯半睜著,雖然孱弱的身子無力地倚在床柱上,一隻手輕輕搭在床沿,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分明,幾乎是病入膏肓的半死模樣了,但那幾縷烏絲頹懶地垂過胸口,裏衫不意下滑半露出那清晰可見的鎖骨,朱唇玉顏倦懶,也有叫人銷魂的媚態。
夢醒之間,眉眸忽現痛苦之色。
隻聽喧雜的打鬥聲在腦海裏鬧騰個不停,還有那熟悉的女娃聲分外激動地在叫——快快,他又要醒了!
然後就有另外一個人龍劍一抽,很撥空地吼了一句——你先出去把他打暈了再滾進來。
這種充滿了艱巨挑戰一路需要披荊斬棘翻刀山過火海的高難度任務舍她其誰?
——好!粉拳握緊,說著就要縱身一躍。
他驀然睜開眼,那雙烏眸在月夜裏顯得特別黑亮。
打暈皇帝?
在這皇朝裏,還沒人有那狗膽敢這麼做!
“尚雋!尚雋!”他攏著淡淡的眉心叫道。
尚雋連忙推開門,拂簾小跑了進來。
“殿下?”
“那叫夏芒的小宮女,把她帶來見我。”
夢裏他沒瞧清那人長相,可聽那聲音卻有七八分像那日在藏書房遇到的小宮女。
他自然不會相信那古怪的小宮女有本事能闖進他夢裏胡作非為這等怪力亂神之說,但……他下意識地擺弄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朱唇冷冷地抿成一條縫。但若是她真在他身上動了什麼手腳,她也別想安然無恙地走出這九重宮殿。
殿下口吻裏難得有一抹急切,莫不是……
尚雋微挑眉頭,這莫不是跟那小宮女對上了眼,在這月黑風高夜性致勃勃迫不及待地想要寵幸於她?殿下雖然有後宮佳麗三千,也有大紅花轎抬進來的淑妃一個,但身子太虛,始終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子,真正能臨幸後宮的,掰著兩隻手掌上的手指還數得過來。那數得過來的夜晚,也還是淑妃娘娘要死要活要來的……
說真格兒的,他在一旁服侍著殿下享歡的時候,真心疼啊……殿下他根本就不是在享受,分明是被人淩辱來著。那淑妃娘娘實在是珍惜寥寥數日的寵幸,跟野獸沒什麼區別,一上了床,就脫了自個兒的,殿下慢吞吞地解扣子的時候,她已經一絲不掛地貼到殿下身上,瘋狂地扯了他的衣物,平日裏溫婉柔順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這個時候統統丟到爪哇國喂狗去了。殿下要抗議,還被她不容分辯地推倒在床上,他好幾次都看見殿下眼底壓抑的怒意。唉,慘不忍睹慘不忍睹啊……
雖然那小宮女長得是普通了點,平凡了點……好吧,不隻是一點,但好歹殿下也是對她有了那麼一點點的性趣。雖然殿下蹙眉深思的表情非常嚴肅,還有一點點的困惱……有困惱就對了,殿下一定是在困惑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豆芽菜似的小宮女感興趣。殿下啊,那是因為你被淑妃那種波濤洶湧人麵獸心的女人給嚇怕了,偶爾也要換換口味,提高一下自己的男性尊嚴。
老奴……擦了擦眼角欣慰的淚水,老奴這就去辦!“千祈,你快到金尚宮那把一個叫夏芒的宮女傳來……”他頓了頓,又急急說道:“算了,還是我親自跑一趟。百臻,你去吩咐亭兒弄好洗澡水,等下夏芒來了,為她沐浴更衣,記得多撒些薰衣草,殿下喜歡這個味兒……千萬別撒桃花啊,聽到了沒?”
老爺子真是糊塗了,這皇宮裏,哪裏還找得到桃花?百臻快步跑了出去,一邊還分神地想道。
千祈走在最前頭,手提金頂青瓷燈,尚雋以及隨行的內侍宮女疾步跟在後,穿過龍飛鳳舞浮雕華麗的幽暗長廊,出了昌德殿,偌大的皇宮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才到東宮偏北的隔房。驚醒的金尚宮慌忙出迎,所有小宮女內人們紛紛躲在一旁觀望。
“殿下召夏芒進宮服侍,請金尚宮把夏芒帶出來吧。”尚雋朝金尚宮揖了揖。
金尚宮半是驚奇半是慌張,對底下的一名上讚內人道:“還不快去把夏芒找來?”她則朝尚雋走了一步,“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她進宮這麼多年,還沒聽說主上點名要臨幸誰呢。
“這夏芒丫頭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尚雋笑意還掛在嘴邊,不遠處便傳來那前去喚人的上讚內人的驚叫聲。眾人臉上的愉悅之色刹那間沉了下來,尚雋大步走了過去。
“她……她……”上讚內人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指著床上的女娃。
尚雋也察覺到不對勁,那女娃睡得太過平靜,連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感受到?招了招手,千祈便把燈伸了過來,他俯下身子,食指試探她的鼻息,“死……死了?”他臉色大變。
“死了?!”金尚宮錯愕瞠目。
這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斷氣就斷氣了?淩厲地掃過一幹宮女,先前說要把夏芒往死裏整的幾個宮女不由心虛地低下頭。
“宋碧!”金尚宮突然喝了一聲。
宋碧嚇得兩腿一軟,“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饒命啊,饒命。尚宮,饒命啊,我……我們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開始,我們見那丫頭受了主上的恩寵,心裏有些不甘願,大家商議著,不能讓這丫頭囂張跋扈起來,所以就時常會欺負她。今晚……今晚……”
“快說!”
她被金尚宮嚇得渾身直發抖,“我說,我說……今晚我們在那丫頭的飯菜裏下了些瀉藥,本想看那丫頭出洋相,可是……那丫頭睡得好死,連一次都沒有起來過。我們還當是那醫女給的瀉藥不管用,哪裏知道,哪裏知道她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