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3 / 3)

韓正浩清目一正,“會娘還是早些歇息的好,本官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明明一副弱不禁風、唇紅齒白的翩翩公子模樣,偏擺出一臉的八股樣,倒也可愛得很。會娘抬眸深情地望著他,從袖裏取出一條紅繩子,“大人,這是奴婢去大隱寺求來的平安符,給您戴上?”

蓮步輕移,已到韓正浩身後,將平安符掛上他的脖頸。他不習慣地扯了扯,不料那紅繩子極不結實,一扯竟斷。

“哎呀,這……這可大不吉利了。”會娘撿起那平安符,焦急地拍去符上的塵土。

韓正浩心有異樣,“罷了,本官也不信這種東西。”

“大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奴婢再去拿根紅繩子給你係上。”會娘急匆匆地跑出書房,連房門都忘了關。凍骨的陰風震得房門硜硜響,屋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滑過草地,猶如黃泉而上的鎖鏈拖曳在地。

他臉上微變,忙提筆取過一張白紙寫字,落筆才知手抖得厲害。他咬咬唇,左手握住右手腕,飛快下筆。

正在此時,燭台上的燈芯燃盡,一陣怪風掠進屋內,木椅砰然倒地,隨之聽聞韓正浩“啊”地慘叫了一聲,後腳趕到的會娘驚愕地捂住嘴,一手拿著的紙燈猝然倒地燒了起來。

韓正浩屍體旁的烏衣男子緩緩站了起來,高大的背影陰冷地漸漸暗了下去。

韓府外頓時被官兵重重包圍了起來,尹上善帶兵踢開門,大隊人馬闖進韓府,一時之間,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韓府的整個上空,也照亮了那烏衣男子的臉龐。

“君彧?”尹上善大吃一驚,同時也看見倒在地上的屍體,“韓正浩他……”

“死了。”薄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這……”

“我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這句話他是講給尹上善聽的。

“我……”尹上善持劍的手猶疑。

君彧漾著火光的俊臉毫無表情,冷硬如石,“帶我去見殿下吧。”這句話他是對尹大人說的。

“可是……”

“大人,找到這個。”搜查書房的士兵將賬本遞給尹上善。

賬本上詳細地記載了君家三年收受的財物,尹上善將賬本闔上,麵色抑鬱,“這可是前些日子君府失竊的東西?”

“我常年在外打仗,家中事情多半不知。”君彧瞥了眼韓正浩指尖的墨漬,心念一動,大步走到桌案前,尹上善也緊隨了過去。

“桃……桃子?”尹上善不解地望著君彧,隻見君彧冷麵微變,薄唇動了動。

腦中浮現夭桃那日離開時的笑容,瞳孔驟然一縮,“畫桃子做什麼?”伸手扯來那紙要撕,卻被尹上善壓了下來。

“大人,這……可是證物。”

冷目惡狠狠地瞪了尹上善一眼,直瞪得尹上善苦笑。

“這下,你是洗脫不了幹係了。”他歎氣,大手向上一揚,幾名士兵上前將君彧壓住。

“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師父,她的靈體快消失了。是誰那麼毒,居然下咒要她魂飛魄散?!”

“別說那麼多了,快引她入韓正浩的肉身。”

“是,師父。”朱伊蓉打坐好,蓮花指對攏,一道白光從她指尖發出,將淡得透明的君夭桃柔柔地包圍住。她胸口一朵桃花泛起紅色的光芒,一頭烏絲飛揚,腳踝上的鈴鐺丁冬作響。

“糟糕。”師父暗道一聲,兩指一伸,金光驟閃,將朱伊蓉的白光給包圍住。

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頓時穿透她的四肢百骸,叫她舒服得好想打哈欠。

是什麼?

她好像回到了初生的時候,漂浮在聖母池裏,以那慵懶的姿態漫無目的地沉睡了好幾萬年,吸收日月精華,嚐盡天地靈氣,漸漸成形。

她想,她會一直這樣睡著。

雖然她的顏色由白變紅,雖然她的花瓣一點點長大,雖然她的花蕊都探出花心,她的花根已經龐大地占據了大半的聖母池,但是她還是不願意睜開眼,寧可永遠這樣沉睡著。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走到聖母池旁,伸手撫摸她,她極享受他溫暖的撫摸,然後他柔聲說——你該醒了。

於是她睜開眼睛。

“哥哥?”

咦?眨眼睛。

君彧驟然睜大眼,身旁的尹上善也張嘴說不出話來,手上的那張桃花圖以翩然之姿妖冶落地。

眼睜睜地看著前一刻才斷氣的男子掀開眼,說了句話,吐了口氣,爬了起來,然後還若無其事地拍拍屁股,眼睛兒閃閃發光地盯著自己看,任誰都會毛骨悚然,起一身雞皮疙瘩。饒是君彧那般鐵麵,也不由吞了吞口水。

自小除去那人,便是哥哥待她最好。有一次生病,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她幾乎滴水未進,幾個禦醫看了都搖著頭說回天乏術。哥哥聽說在很遠的雪山上有一名神醫,他所煉製的斷魂續命丹可以救她,於是他快馬加鞭不眠不休跑了三天三夜,他最鍾愛的汗血寶馬筋疲力盡吐血而死,終於從神醫手上拿到斷魂續命丹,但是哥哥也因為與神醫大戰了一場而臥床一個多月。

她病好之後,他躺在床上,大手溫柔地將她的小手握住,另一隻手將她的腦袋壓在他的胸口上,一向堅毅的臉龐難得動容。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把前生所經曆的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可是……哥哥,唉,是哥哥啊。

“韓……韓大人?”尹上善試著喚了他一聲。

哎?纖細的手指比著自己的鼻子,“我?”視線這才從君彧的臉上調到自己身上。隻見自己一身官服,身材頎長而清瘦,她舉起兩手,雖然這兩手精致秀美,但……著著實實是雙男人的手……

“韓大人,你沒事吧?”

“啊?”什麼事?她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尹上善。

尹上善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胸口被刺穿了個洞,洞口正汩汩地湧出鮮紅的血液,一片血肉模糊。

“砰”的一聲,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

君彧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一手搭著他的脈,嘴角抽了抽。

“他又死了?”尹上善問道。

君彧搖了搖頭,“他被嚇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