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君……韓正浩,那明日我就等著看你和亭兒洞房花燭的落紅了。”他站了起來,與韓正浩麵對麵,他雖然蒼白虛弱了些,但總比韓正浩高出不少,略一低頭,就將那人茫然的表情納入眼底。
“什麼落紅?”
他冷笑,“韓大人不是有收集女子初夜落紅的習慣嗎?亭兒五歲入宮,我保證她絕對還是處子之身。”長指有意無意地拂過韓正浩的發絲,惹得韓正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湊近韓正浩,聲若吐絲,“明日我們二人共賞啊,我可是萬分期待嗬。”
原來……韓正浩是這種人啊……
她摸著自己那張清俊的臉,再看看祜澤溫潤如玉的笑顏,喃喃道:“怪不得人家說人麵獸心,原來是這樣子。”她掉進狼窩了怎麼辦?
“你說什麼?”
身旁的溫度陡然下降到冰點,“啊,亭兒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啊?人家口渴死了啦。”順手端起祜澤喝過的那杯茶抿了一大口。
算她識相。祜澤斜睨了眼正在喝茶企圖轉移話題的韓正浩。那杯茶……他俊眸微亮,如玉剔透的臉龐染上一抹紅暈。
入夜。
款風輕拂,微涼。
祜澤欲走還留,韓正浩催了三四次,他終於變了臉色拂袖離去,這時亭兒才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韓大人,奴婢服侍你沐浴吧。”
“噗——”一口茶噴了出來。
亭兒倒是處變不驚,“韓大人,蘭湯已經備好,不洗的話,等下就涼了。”
恕她年幼無知,對情色之事還是懵懵懂懂,亭兒那麼一說,她腦中就一片淫穢景色交纏而過。
她不禁握拳。天地可鑒,本來她是很純潔的,但是有一日去哥哥房內找他,不見人影的時候,她就等著等著,偷偷躲到床底下想要嚇哥哥一跳……結果卻被哥哥嚇得好幾天不敢出房門半步。
那段時間她一看見哥哥,腦子裏就蹦出三個字——野獸派。
好吧,哥哥身強體壯,精力旺盛,偶爾需要發泄一下,她要舉手讚成表示萬分的理解,可是那天的床板都差點震塌了下來,她一邊捂著耳朵,一邊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壓死。要不要這麼激烈啊?
後來她一見到跟哥哥偷情的那個丫鬟就渾身冒冷汗打寒戰,過了兩天那丫鬟便被哥哥送走了,聽姐姐說,是送去給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妾,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可是私底下她卻聽下人說,哥哥懷疑那丫鬟對她做了什麼事,暗地裏將那丫鬟送去捕盜廳,過了不久,那丫鬟便被絞死了。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此而死。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哥哥的殘忍。
他雖然待家人極好,但對他人卻毫不留情,下手狠絕。也許朱伊蓉說得沒錯,人世間的小愛總是太狹隘了。
“大人,要撒些花瓣嗎?”
“哎?桃花?”
亭兒撩撥蘭湯的動作一滯,雙眸緩緩垂下,“自從那位小姐死了之後,宮裏就沒有人再用桃花沐浴了。”
“為什麼?”
那人是很喜歡用桃花瓣沐浴的啊。她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冬天那人沐浴吃齋時,恰巧宮裏幹桃花瓣用完,他便叫她搬個凳子坐在屏風後,隻因為她身上有濃鬱的桃花香,這樣他泡澡的時候,那香味便隨著熱氣漂浮於室。
“別說是用桃花沐浴了,還有桃花糕、桃花齋、鹽津桃肉司饔院都鮮少做了。”她站了起來,舉手就要剝下韓正浩的衣服。
韓正浩一時恍惚,“是這樣處心積慮地打算抹去那人的記憶嗎?”甚至將皇宮裏的桃花樹都砍了燒了,那夜桃花精哀號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縈繞,她無能為力,又感同身受,仿若割骨。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能算短,要忘記一個人,也不是很困難。
五月桃花開,她的貪戀,她的執著,是不是也曾在心底希望能夠喚起他一點想念?
“請韓大人進澡盆沐浴。”
韓正浩這才覺得渾身一涼,她低頭一看,頓時燒得耳根子都紅了,“我我我……你你你……都都都……”
“都看見了。”她承認。
噗——兩手往重點部位一捂,她“咚”的一聲跳進澡盆裏,往下一沉,隻露出一個鼻子和兩隻眼珠子,白嫩嫩的一隻手筆直地指向房門,“唔唔唔,唔唔唔!”快出去啦!
她窘迫的表情叫亭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她才張口就咕嚕地喝了兩口洗澡水進去。
亭兒拿起勺子往盆裏加了點熱水,一邊說道:“奴婢想起有一次那位小姐陪殿下沐浴的時候,看見溫泉池邊上有好多宮女服侍,殿下卻旁若無人地脫下衣物跳進池裏,她的表情就跟你現在一樣。”
時隔多年,再次不幸想起那人無邊春色,韓正浩差點噴出鼻血來。
“韓大人,亭兒幫你搓背吧。”
……皇朝的男人實在太享受了……
她蹲了下來,柔荑在她光滑的背部遊移,她安分地坐在澡盆裏,臉上粉紅了一片。不過有人幫她洗澡,她倒是省去麵對這具陌生男性身體的尷尬,於是也就漸漸地放鬆了下來,“韓大人,舒服嗎?”輕若拂柳的細嗓撩過她耳邊,她抬頭一看,亭兒正偏著頭貼著自己。這時才看清楚,她梳得漂亮的髻子上插著一根蝴蝶弄花簪,綁著幾根紅繩子,便無其他的點綴。
她一愣。亭兒是翻版的君夭桃嗎?
知道他在看自己的簪子,亭兒的小手滑過他的胸口,卻感覺不到他的戰栗。
是她魅力不夠嗎?“這是那位小姐送給我的。”嬌顏染上迷朦的苦澀,“韓大人,為什麼好人總是命短呢?自從那位小姐死了之後,殿下的身體就一落千丈,經常夜裏咳血咳得厲害,夢裏驚醒了,就再也不敢睡覺,一坐就到天亮。長此以往,身體怎麼熬得住呢?大人,奴婢覺得殿下好像很在乎你,你不妨勸勸殿下,人沒了就是沒了,再怎麼痛苦,這日子也是要往下過的,不是嗎?君家的大人們一到那小姐的祭日的時候,就不理朝政,大壞朝廷的規矩,雖然這麼做是情有可原,但行為過激,總會引來其他大人的非議。倒不如相忘於江湖……也能讓那小姐放心走好啊。”
韓正浩突地捂住胸口。
她竟又覺得一陣心痛。她是很讚成她說的,人沒了就是沒了,就算爹爹和哥哥整日守在她的靈前,她也不會再活回來了。不甘心又怎樣?痛了心又怎樣?他們讓那人為難、難堪了又怎樣?都沒有必要了。亭兒口口聲聲說要殿下忘記,可是她自己呢?
“亭兒說得對。本官瞧你頭上那簪子過氣了,不如改日送你些新的頭飾,這簪子扔了吧。還有,那紅繩子,你綁著不好看,亭兒還是以前盤著的發式可愛些。”感到身上擱著的柔荑微微一僵,她揚起討喜的笑容,“亭兒,你說是嗎?”
杏兒大的眼兒垂得低低的,好像藏了許多心事。
“水涼了,奴婢給你取些熱水回來。”
三年來她都不再盤頭發,也不曉得這韓大人是怎知道的?剛才在殿下麵前,他居然一口喊出她的名兒,也是怪事一件。
她走出房間,輕輕掩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