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3 / 3)

“謝主隆恩。”她酸溜溜地作了個揖。

祜澤動了動唇,烏眸流蘇,光彩溢人,輕輕上前一步,俯首貼在她耳邊呢喃:“君彧一案,雖然有人一口咬定了他為妹報仇,殺了當年牽涉到的多名朝廷命官,但你我皆知他不是這種人。尹上善帶來幾件可能對君彧有利的物證,我想,你不妨看看,說不定就能幫他洗脫罪名呢。”

韓正浩詫異地抬起眸子來。她以為……

她以為他害得君夭桃,自然也不會放過君彧?祜澤無奈訕笑,“君彧是小桃很重要的人,我怎麼可能不在意他的生死呢?”見她的雙眼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流光溢彩,他心念一動,幾乎就克製不住想要吻上她的唇。

她是嬌顏動人的君夭桃也好,或者是相貌平凡的宮女也好,變作眉清目秀的男兒身也罷,在他眼裏,都是他從小珍惜到大的小桃,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會因為他一句話而快活悲傷,將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人。

他還有很多貼心話想對她說啊……

隻是……他早就失去說的資格了……

尚雋端著鮑魚蓮子粥進來的時候,殿下正和韓正浩在下棋。

他湊近一看,他們用的正是帝台之棋,心下大異。

帝台之棋是君小姐送給殿下弱冠的大禮。君小姐還在世的時候,殿下十分珍愛帝台之棋,有一日一個奴婢拂塵,不小心將帝台之棋的將給打碎了,殿下難得大發雷霆,甚至要將那奴婢推出斬首,是君小姐求情才勉強放了她。後來君小姐費了好些力氣把那子將棋給修好,手藝精細到幾乎看不出修補的痕跡。發了幾天鬱氣的殿下才重展笑顏。

自從君小姐死了之後,帝台之棋就被殿下塵封了起來,再沒有動過。

可是現在,殿下居然能麵若春風和藹可親地下棋,他怎麼能不吃驚呢?

韓正浩伸手去抓黑棋,祜澤微微眯眼,扇骨“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

“幹嗎?”韓正浩吃痛地抱著手。

“韓愛卿一向都喜歡用紅子。”說完,他將紅子擺到她麵前,雙眸低垂,慢吞吞地擺弄著自己的黑棋。

“這個韓正浩怎麼那麼多破習慣?”還都跟君夭桃那麼像!她嘀嘀咕咕的,一邊飛快地擺好陣勢。好久沒摸象棋,心裏真有些癢癢的。長手一伸,說著就要抓起祜澤的車馬炮,扇骨又是一折,啪啪啪!“哎呦,好痛!”她縮回手,眼角帶兩滴淚,哀怨地瞅著他。

他輕搖著扇子,無視她像個小怨婦似的表情。

“韓大人是天下聞名的棋聖,殿下今天是遇到對手了。”尚雋將粥放到他們手邊,興致勃勃地觀戰了起來。

對手?祜澤扇掩小口,低低笑了起來。平素裏讓她車馬炮,還得故意裝出很勉強地輸給她,讓她不至於看出他有心讓著她,她是拿他的車馬炮拿得順手了,都忘記自己現在是披著韓正浩的臉皮來著呢。

“我……我是棋聖?”兩眼呆掉。

祜澤推子移炮,“韓愛卿既然美其名曰棋聖,那自然要讓讓我才是。就由我先行一招。”

“……”存心看她出醜是吧?她眼明手快,左手搶了祜澤的一子馬,右手搶了祜澤的一子車,抱在懷裏,寧死也不繳械。

“韓大人你這是?”

“我我我失憶了嘛。我現在是傷患,腦子還不太清楚,殿下理所應當要讓著病人。”開玩笑,他讓她一車一馬一炮的時候,她贏他都贏得很勉強,更何況是一子都不讓。

“也對,這麼一說,倒是我不夠體貼韓愛卿了。”祜澤輕點頭,流眸一轉,將一炮也從棋盤上拿開。

他太體貼她了也叫人受不了。韓正浩心虛地別開眼。

“大人嚐嚐禦膳房的手藝吧。”

“哇,是鮑魚蓮子粥。”那天晚上沒吃到,隔天都涼了,可惜得她直扼腕。誰說人間不好,她在人間的時候真的很快樂,能陪著他下棋喝茶吃粥,能常伴在爹爹身旁逗人歡笑,能偶爾捉弄麵冷心善的哥哥姐姐們,日子過得雖然簡單,卻從不枯燥。總好過天上萬年,清苦一人。

她天性活潑,受不得那些清規戒律,她感情充沛,動不動就要犯下天規,就是因為她醒來的第一眼就注定她沒有辦法守住一座仙山一株神木。

“快吃吧,等下我讓尚雋再拿些魚籽糕和火龍吐珠來,都是你最喜歡的小點心……”

她突然停下咀嚼的動作,怔怔地望著他。

見她眼底有防備之色,他的心頓時如針紮,垂下眼簾,他淡淡地說道:“韓愛卿,下棋吧。”

“哦,哦!”她狼狽地別開視線。有那麼一刻,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不是把她當韓正浩來對待,而是……而是把她當成了君夭桃……

連下十盤,連輸十盤的人的心情會是如何?

當然是紅著眼,麵色猙獰,一心想要撲倒對麵那個笑如春風的男人,給他點顏色瞧瞧。

粥冷了,茶也涼了,人都死了,黃花菜全凋謝了,憑什麼她還是鬥不過他?

大概也是贏得不好意思了,祜澤笑著推開棋盤,“今天有些累了,改天再玩吧。”頓了頓,為了撫慰佳人受傷的小小心靈,他添了一句:“韓愛卿棋法高超,好幾次我都差點認輸了。”

“……”憤慨地握拳!別以為這樣說,她就會放過他了!

“對了,殿下,尹大人在外麵已經等了很久了……您看這……”

原來他是來給尹上善求情的。祜澤斜睨了一眼正豎起兩耳朵的韓正浩,撐開扇子扇了扇,“好吧,那就讓他進來吧。”

“是。”老臉綻放了一朵笑花,連忙彎腰退了下去。

“喂,尹大人是不是犯了什麼錯?”韓正浩裝著不經意地問道。

收棋子的大手微微一頓,他不動聲色地揚了揚唇角,“你還挺關心他的嘛。”

“那當然!”隻覺房內溫度陡然降低,她再不怕死也不想挑戰權威,“不!不是!隻不過我們大家同朝為官,都不容易嘛。喂,說說嘛,他哪裏得罪你了?”很三八地湊到他麵前,一副哥倆好的表情。

祜澤愣了愣,半晌,突然低低笑了起來。試問這天下,有誰敢“喂喂喂”地叫他叫個不停,著實膽大,著實囂張。

“喂,你笑什麼?”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自從小桃死了之後,好久都沒有聽到別人‘喂喂喂’地嚷嚷了。”

“……”這個人,其實真的是把她當成君夭桃了吧……也難怪,這些天他形影不離地跟著她,別說他了,就是她,也經常想起以前的事情來,那記憶來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能克製。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椅子,與他拉開一定距離。

瞟見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動作,他冷冷一笑,“韓愛卿,我發現……你跟小桃還真有幾分相似。不論是從興趣愛好還是言行舉止上來看,都讓我在你身上找到了小桃的影子。”

“嚇……”他想做什麼?

蹭蹭蹭……經過她的不懈努力,終於在兩人之間又拉出了小小的距離。

“失去小桃的這三年時間,說不寂寞是不可能的。天下之大,我都找不到像小桃這樣率真可愛的女子……”

小桃率真……又可愛……韓正浩的小心肝有點被他的甜言蜜語給迷醉了,“其實我也不一定非要女人不可。”還想逃?他繞到她的椅背後,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絕色算不上,頂多清秀的俊臉,叫她冷得好一陣哆嗦,“也不知道韓愛卿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所以她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今天晚上她就收拾收拾包袱大逃亡去。

唉,她的小心肝碎了。她最崇拜的祜澤哥哥怎麼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狡兔三窟心口不一外加男女老少皆宜的花心大蘿卜啊?

光看她那滴溜溜轉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裏那點鬼主意了,看來今晚他要緊迫盯人才是。

比智慧比手段……十八般武藝都上場吧,他會叫她輸得心服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