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摻雜了驚疑,不信,微慍的種種難解莫名的詫異闃黑眸光。
周身仍有些乏軟無力,但任絳汐整好衣冠,走到皇帝寢宮幕外。她原不想驚動任何人,但顯然不可能。隻見原本已躺下的人此時隨意披了件黃澄澄馬褂,正端坐著啜茶,正是龍天運。
任絳汐一呆,趕忙上前叩罪。她側著頭,奇異的氣氛令她感覺詫惑不解,隻感覺眼前的他一對眼不怒自威。他似乎正在沉思,又似乎在生氣,表情複雜莫名。
他似乎打量了她好久,突地開口,聲音帶著許些沙啞:“你的臉色很蒼白。”
任絳汐一怔,她的臉色一向很蒼白。他似乎正在壓抑,也在看她的反應。
她猛地從心裏打出一寒戰,感覺哪裏不對了。她不動聲色道:“想是剛吹了點寒風吧。皇上,怎不繼續歇息?”
龍天運隻瞄了她一眼,眼光深晦難懂。他瞧著任絳汐微頜下的臉,隻見這張臉仍是蒼白不加人工的清麗,原應不是那種出色到粘住人眸光的才對,但那一對宛如深潭的秀黠眸子,加上那一種無波無欲、超然自處的氣質,卻輕易地擊中人心深處。隻是他不明白,這樣一張臉孔卻將他糊弄得這般成功!他深吸了口氣,說道:“傳,朕要駕幸怡妃。”
哪裏不對了?此後的日子,任絳汐隻覺得龍天運越來越難相處。他常常狀似無意地睨住她,曖昧的眼光搞得她忍不住便心生警惕,讓她越來越能清晰感覺到與他相對所形成的壓力。
她起了逃脫之心,但龍天運又強勢地將她從普通內侍轉為貼身內侍,負責他的起居生活。
掌先機,對自己所處預先作好評估是任絳汐的立世之道。但與龍天運相處日久,這一套正漸漸地轉為被動。他的深沉讓她有入彀的感覺,卻不知他起了怎樣的心思。
“小襄子。”
恍惚裏有個低醇的聲音在喚她,喚醒了她神遊的心誌。她忙應了聲,隻見象牙雕椅上的龍天運放下手中的書,嘴角微泛了一個疲憊的表情。但一雙眼卻灼灼的,與嘴邊的慵懶產生不襯。
“為朕寬衣,朕想歇息了。”
任絳汐提起精神迎上去,著手為他寬解錦帶,換上閑鬆馬褂。內侍端上一盆清水,她沾濕布,踮起腳尖為他擦拭。
她將濕布放下,繼續為龍天運挑鬆發鬢,心神卻微分想著醫理。
“小襄子,朕今晚要你陪寢。”
“呃?!”陪寢?幾疑便是聽錯了。她手一鬆,持住的玉簪便“篤”地摔下。
眼前突起變化,但覺原本背對於她的高大身軀驀地轉過來,張開雙臂攔腰抱住了她。他滿臉有著詭異的興味,邪魅的雙眼望住了仍維持剛才的動作而抬高的臉。
“皇上?”她驟然變色。溫熱的氣息直吹她麵門,她睜大眼,而他是一副難以捉摸的似笑非笑,一張唇正停在距她微張的紅唇前方半指處,幾乎碰到她的。
“啊!”一顆心無端地漏跳幾拍。她的臉色雪白,生平第一次嚐到失措的味道,想也不想便舉手往他的胸膛推去,但哪裏撼得動半分?
“皇上!您如果需要的話,奴才可以為您傳來中意的娘娘。”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的,但他不領情,猛地一收雙手,使她本欲彈開的身子反而急力向他投去。瞳孔中他囂張的臉愈來愈放大,她吃了一驚,硬生生地將自己微張的頭壓下,一張臉便埋撞進他胸膛。
上方傳來低沉的笑聲。任絳汐難以置信她英明的主上居然有一項狎玩宮侍的嗜好。她的冷汗已然滲出,敏感地感覺他的手又收緊,得寸進尺地尋求更舒服的位置。這樣一來,她僵硬的身軀便完全迎合地與他貼於一起了。
“朕今晚想要你。”
他輕佻地往她耳垂吹了一口氣,一時間她一身的血氣盡往腦上衝。一股泛著熏香的陽剛味道直侵向她,她動也不敢動,既羞惱又難堪地怕引來他更瘋狂的行動。
“皇上,奴才是一介男子呀!”至少她眼前透露給人的身份是男的。
“朕不會介意。”他親昵地低頭舔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反應是渾身一抖。
“難道、難道皇上竟不分男女……”她的聲音顫抖,陣腳已亂,生平第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事。他仍在她的脖子上來回香個遍,滿意那溫馨滑軟的感覺。
“皇上……皇上是不是在逗奴才?或者奴才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了,以致皇上想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奴才?”
她猜測,引起他闃黑的眼眸微起波動,但隨即化於一笑,猥狎的唇延至了她的耳後。
她又驚又急,叫道:“停住!皇上,身為一國之君,您不應該這樣做的。”
他仍是不肯放開她,她死命扭動身子,卻避不開他的唇。
“奴才之於皇上,隻不過卑鄙一介侍仆,皇上要奴才幹什麼,奴才本應義不容辭地聽從皇上。但是,皇上之於奴才是一個有德明君,皇上若是要做有違倫理的事,讓滿朝文武議論,天下百姓見笑,奴才縱是死也不願讓皇上有絲毫違德。”
她的話便似驟然觸到他的忌諱。任絳汐頓覺腰間力道一鬆,扭身想掙開,但就在她抬起頭,刹那間視線便與他交纏。隻見他一臉微慍,精銳的眸光射得她沒來由心虛地弱了氣勢。
“哼!你倒懂得壓朕。”
任絳汐咬咬唇,說道:“奴才是該死,但奴才是為您好。”
他捉住她的腰身還是不打算放開。正在此時,守於門外的劉公公忽然走了進來,行禮道:“稟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龍天運哼了聲,不悅地冷睥了任絳汐鬆了口氣的表情。皇後原是相府之女,亦是皇太後的外侄女,深得皇太後的寵愛。因著這個原因,雖然她隻為皇室孕下一女,仍得朝中大臣與皇太後的兩相扶植而登上後位。隻是這李氏,雖才貌雙全,但氣量狹小,又喜好是非,令他難存敬意。
“回複皇後,朕累了,已經寬衣。明日再來求見吧。”
龍天運冷淡地吩咐,劉公公還沒有領旨,一道女子身影已經進來,正是皇後李氏。
“皇上並沒歇下,何必拒臣妾於門外?”
尖高的聲音似嗔似怒,李氏矮身恭順地行禮,但一雙幽怨的雙眸在看到龍天運與任絳汐的曖昧動作而變得尖銳,臉色隨即大變。
任絳汐趕忙退開身子,這一次龍天運沒再著力擄緊。她轉身想退下,但一隻手仍叫他緊緊扣住。
他們兩人的拉拉扯扯一並入了李氏的眼,隻見她臉色一寒,對任絳汐斥道:“好個大膽的狗奴才!”
任絳汐暗暗叫苦。皇後不敢對皇帝不滿,卻將全部怨氣指向了她。龍天運轉身坐於椅中,她的手被扣住,身不由己便被拖了去。
“皇後夤夜求見,有什麼要事嗎?”
李氏麵色一驚道:“卻沒甚要事。隻是臣妾見皇上常為國事操勞至深夜,故鬥膽勸諫皇上,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要自為保重呀!”這一番話綿裏藏針,那眸光如利刃直指向任絳汐。
龍天運一揮手,“皇後的好意朕心領了,朕累了,皇後請安吧。”
李氏咬了咬唇,進一步道:“皇上忙於國事,許久並未駕臨紳寧宮,臣妾鬥膽……”
“也罷,朕這陣子確實也冷落了你,待朕得以閑隙,自會駕臨紳寧宮。”
李氏還想說什麼,但見龍天運不怒自威的眸光,花容慘淡地告退了下去。
任絳汐幾乎是屏住呼吸,說道:“皇上,夜深了,是否要安歇了?”
龍天運雙眉一軒,漸是平複了表情,瞧著她泛開一絲狀似縱容的笑意,輕薄的手又將她的身子硬壓入懷。
任絳汐類似今天的情形還是第一次遇到,被動的劣勢下,她可謂飽受驚嚇。
“想不到堂堂一個一國之君,竟有一個這樣見不得人的嗜好!”她的口氣已沒有刻意地顯出尊卑,態度漸是冷硬。
龍天運嗤然一笑道:“那又如何?道德倫理為千古人所定,卻不一定為後世人所遵,大節不可不理,小節棄之卻不可惜,今天朕破它一次天荒,又有誰敢仗言不齒?又縱為人所夷,然朕將之用於你,卻毫無不妥。”
他狂妄的言論令任絳汐倒吸一口氣,“皇上這樣做,又跟暴秦虐紂有何分別?!”
龍天運一怔,隨著一陣發笑,但腰間迅速收緊的一雙手,帶著懲罰的意味。
在這時門處的劉公公又進來。
“啟稟皇上,軍機大臣許久章有要事密報。”
劉公公的話一說完,隻見皇帝又恢複一貫的沉斂睿智,起身整梳衣冠。
而任絳汐微眯澄淨雙眸,正迅速地計算後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