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京門是各個地方進入京城的要塞,因此無論是走鏢的,商販的,來往貿易的隻要想進或出城都必經此地,也得以讓這個小小方圓不過數百的小鎮迅速繁榮起來。
綢繆樓正是最早睨住時機所辦立的一座煙花場地,它位於巡京門最繁榮熱鬧的中心,同鎮中最大的賭館“侃爺賭館”相毗鄰,從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就可以看出它生意紅火的程度。
綢繆樓的老板花綢繆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五六年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迅速地起來,以他的圓滑手腕而著名,他所賺到的財富聽說已使他擠入巡京門四大富之列。
走入瓶頸要塞的巡京門,通向的便是最繁華地段巡京大街,這裏各種商販齊集,“綢繆樓”飛舞的幾個琉璃大字便映入了行人的眼眸。這綢繆樓由四幢各駐四方的閣樓圍成呈塢狀的小莊園,分別栽種著的蘭竹梅菊的甬道分別隔開了東西南北四苑,南北苑是姑娘居處,東苑是一般下人打手所居處,西苑就是傳間中花綢繆本人的居處,也是綢繆樓最神秘的所在。
此時正值午後時分,白花花的烈日逼煉著幾隻知了聒躁地叫個不停,有種催人欲睡的眩暈感,大別於南北西苑鶯鶯軟語的鬧響,西苑這邊,靜悄悄寧謐得嚇人。
忽然間,從凝動的翠竹叢中,從默垂的珠簾後傳出一個悠淡的琴音,清清澄澄地並不銳扈,使這炎熱的午後似乎也消了暑,琴聲才泛出不久,從南苑方向立刻奔出一道人影,又驚又喜的表情展現在她冷豔嫵媚的臉上。
“絳汐,是你!老天,真的是你!”
那女子不顧形象地大跨入內堂,便可見擺放中間的檀木榻上端坐著一纖瘦女子。
“絳汐,你居然不告而別,害得人家白白擔心了三個月。”她又哭又笑地張開手臂攬住了她,眼神裏蘊藏著無限的歡喜。
“綢繆,我真該先修書一封與你道信。”
敢情這女子便是傳聞中神秘的花綢繆,隻見她抱住了任絳汐一陣,瞧了瞧她的臉,搖了搖頭,叫道:“瘦了,你又瘦了。這三個月你究竟哪裏去了?幹什麼我動用了一切力量都找不到你?”
任絳汐還來不及作任何回答,堂外珠簾忽然又撳起,進入一對眉宇極相似的男子,看到任絳汐,一位眼神綻放喜悅之光,舉止中仍不乏穩重,另一個卻像花綢繆般迎了上去,捉住了任絳汐一對手,叫嚷道:“絳汐,你平空消失了三個月,連書信也不通一封!”
花綢繆冷哼了一聲,伸手拍散男子握住的一雙手。
“方浮泛,方浮漂,你們怎麼這樣閑全到我的綢繆樓來了?”
原來這兩個男子便是“侃爺賭館”的老板方浮泛,方浮漂。
“兩位大哥。”任絳汐輕頷首叫道。
“其實也沒什麼,三個月來我是在皇宮裏做客了。”
傾耳聆聽的三人齊“哦”了一聲,花綢繆接著扼腕地叫了出來:“原來如此!我們隻顧在民間掀翻地皮,卻沒料到你是飄到皇宮裏了,難怪連‘他’也找不到你!”
她話一出口,立刻用手捂住雙唇。方氏二兄弟朝她投去兩對白眼,警告她在此時沒必要提起這個令人頭疼的煞風景話題。
任絳汐抿唇一笑,也配合地裝作沒聽到,此時一直沉默的方浮泛突地開口:“聽說這三月裏宮中並不平靜,逆賊劉海企圖挾太後以令皇上交出皇位,後反中皇上計策而兵敗逃走,宮中大肆地搜查了餘黨,絳汐,你是怎樣入了宮,又怎樣出來了?”
她離宮是在幾天前,但宮裏早在幾天前便為她的離宮而掀翻了天,沒人料到她會在留下一封知別書而平空消失後仍會留在宮中。她親眼看到好幾天,那個一向意在誌滿的君王如何抵死難以承認她的叛離,再由此而爆發的種種激烈情緒,最後化為平靜——再怎樣的曾經在乎,究竟還是敵不過幾朝幾夕的消磨,她默默地離了宮,一切回至原點,恍惚間若做一場春夢。
她瞬間失了神的模樣讓其他三人感到微地不對勁,但隨即她淡然的一笑,又讓他們認為方才是錯覺了。
“絳汐……”花綢繆遲疑地開口,覺得重回的任絳汐有絲變了,但究竟哪裏不對勁了卻說不出。
“你們不用為我擔心。”任絳汐握住花綢繆的手真誠地說,“至少宮裏的事已遠去。我將會在這裏呆上一月,一月後我要啟程回天山找我師父。”她估計,這一月中劉海一定會找上她;如果錯過了,她隻好回天山讓師父想辦法幫她解蠱了。
傍晚掌燈這段時間是綢繆樓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分,每個尋歡客大都會於此時光顧,找個自己中意的姑娘醉生夢死一番。
“喲,張公子,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光顧綢繆樓呀?人家茜紅姑娘可思念您得打緊噢……啊,賈老爺,真是稀客,請進請進……呃?!”
一抹陰影罩住了門口吆喝罵俏的嬤嬤,她猛變了變色,斜眼向裏麵的小廝打了個眼色,適時地擋住來人,“卜星係,請留步,綢繆樓不歡迎專欲來搗蛋找碴的客人!”
來人是個精悍而瘦的男子,陰魅的五官上一對邪邪的眸子,全身迸發的那種寒鷙的氣息令人不敢領教,腰間懸掛著一支與眾不同的黑簫更泛肅冷氣息,使人不寒而栗,他正是江湖上以狠毒而使人聞風膽喪的“月下簫魔”卜星係,隻見他瞥了嬤嬤一眼,道:“憑你也想攔住我?”
那嬤嬤微退了一步,慘白的臉一咬牙。
“錯了!憑我老太婆當然攔不住你,但至少可以拖延些時候通知主子。”說完,她倒也幹脆,轉身便引他進入閣樓,那嬤嬤領男子在一處隱匿的廂房停下,便不再招呼地走開。沒多久,從畫著小蠻獨舞的屏風後突轉出一俊秀男子,一打照麵便冷不防一揚手,一束銀針疾如飛矢猛向卜星係襲去。
這束銀針去得毫無前兆,無聲無息極是詭急,料想卜星係定是無幸了,哪知他背後竟似生了眼睛,反手一拂,大束銀針皆盡收入了他的衣袖。
“佩服佩服,想不到幾天不見,月下老簫魔的嗅覺還是靈得像條狗,輕易便逃過了我這蓋世無敵的‘俊男散花’勢。”
卜星係哼道:“你花綢繆也不賴,成天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罕世靡敵的下三濫手法終是沒改,喜歡從背後暗算人,令在下實在也佩服得很。”
花綢繆嘻嘻一笑,散漫的神情十分無害,“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對付下三濫的人,隻好用下三濫手段了。”
卜星係也不生氣,陰沉沉的臉回以木然的神色,“我今天來,不是來聽你插科打諢的。”
“老天,半月前你鬧得還不夠嗎?哦,你不會仍蠢得可以地認為絳汐是棲身在綢繆樓吧?”
卜星係精光四射的眼轉也不轉地瞪視了花綢繆一陣,沉聲道:“我得到消息,最近幾月她是留在宮裏了。但當我入宮找她的時候,她已經走了。”他的語氣流露出又愛又恨的感情,濃烈一如他激烈的性子,“這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她如果出來了,沒理由不找你的!”
花綢繆露出詫異的神色,這回卻並非造作,而是真的對卜星係的消息如風而驚奇,就聽她口裏說道:“怎麼?!絳汐曾經過宮裏呆過?怎麼會?她並不喜歡宮裏的氣氛。”
“別跟我打哈哈。”卜星係搖搖頭,眼裏閃過一抹陰狠,“她找過你了對不對?她在什麼地方?”他早已潛入了綢繆樓尋找了一番,並沒有絳汐的影子,但他直覺地嗅出一絲獨特的氣息泛於亭閣間,屬於她的。
花綢繆翰天打了個哈哈,無聊的表情表露無遺。
“你既然認定了絳汐便在此處,憑你月下簫魔的能耐,能從大老遠的天山追她到京城,死纏爛打地胡纏了三年,怎麼不親自去找?”
她明嘲暗諷的一番語言搶白得卜星係臉上的白一陣紅一陣,但終於按捺了下去。
“我找不著。”
“哼,這倒奇了,絳汐她好端端一個大人,難不成是被我藏了不成?還有我說卜星係,你何時才能停止這種無聊的追逐遊戲,別再一廂情願地給絳汐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