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扉君坐在教室裏有點晃神,她已經連續八天沒跟蕭念聯係上了,電話無人接聽,短信沒有回音,網絡分明是不在線。她在猶豫著要不要直接把電話撥到董旭那裏去,手底下又把蕭念家的座機再撥了一遍,這次很快就有人來接聽了,莫扉君差點要喊一聲媽媽咪呀感謝上帝!
電話那頭卻是大姐的聲音,莫扉君聽著聽著臉上的血色就淡下去了,捏著電話騰的站起來,衝到冷砂麵前:“老師!我要請假!請一個星期……不,兩個星期的假!”冷砂看著神色慌張眼睛裏含了滿眶淚水的學生,語氣清淡,“什麼理由?”
莫扉君哽咽了一下:“我最好最好最重要的朋友生病了,非常重的病,我必須回去看她,不然就……”眼淚不受控製的奔了出來,爬了滿臉。
“一個星期,你先回去看看情況。”冷砂頓了頓,稍稍放緩了語氣,“要是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或者清缶都行。”
“如果情況很嚴重,我能不能先不回來?”莫扉君需要老師親口直白的批準,冷砂便在心裏歎口氣,這個實心眼的孩子,“去吧,到時候再說。”
這回莫扉君開竅了,“謝謝老師!”快手快腳的收拾好東西,三兩步就跑遠了,邊跑邊打電話訂飛機票,回宿舍裝了背包就走人。急行軍衝到宿舍樓旁邊的大道上,身邊忽然有輛車按響了喇叭,車窗降下來,裏麵有個後腦勺上揪了個小辮的男人衝她招呼:“同學,要打車嗎?”
莫扉君一愣,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坐上副駕座:“機場。”清缶爽朗的應一聲“好嘞”,一打方向盤,車子流暢的S型轉彎出校門去了。
機場高速上往來的車輛不算多,清缶把車速維持在120邁上下。莫扉君一路沉默著,眼底裏滿是緊張和不安,嘴唇抿的微微發白。清缶從後視鏡裏觀察她的表情,俯身開了CD唱機,車廂裏便有輕靈的鋼琴旋律回蕩開來,音符幹淨而溫柔,輕輕的舒緩了莫扉君繃緊的情緒。
清缶送走了學生,靠在機場的大柱子上打電話:“任務完成,很順利……小砂,有時間我們也出來兜兜風吧,剛才看見機場高速旁邊有個小樹林,裏麵很多鳥在飛,樹上的花開了,一大片的粉紅色,很美,我們去那裏散個步野炊吧。”
冷砂在電話這頭麵無表情:“你到底是要散步還是野炊?”清缶笑了,“人類不是常說嗎?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B城的春分到穀雨,是櫻花燦爛的季節。時值花期,那一片櫻樹正開的粉紅粉白,因為地處偏遠,乏人打擾,反倒開出了一番花樹翎毛的熱鬧來。
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清缶站在櫻樹下輕輕的問:“你寂寞嗎?”有風經過,吹落漫天花雨。
莫扉君關機前先打了個電話:“林沫?你現在哪裏?”林沫對這個電話表示很驚奇,尤其是那男人婆開口居然不是“娘娘腔”,而是標準的叫了他身份證上麵的名字,感覺心裏有點發毛,“怎麼了?我在學校呢,剛下課,餓死了,準備去覓食。”
“我下午四點鍾到S城,你到機場來接我好不好?”男人婆的語氣有點虛,聽在林沫的耳朵裏就更加是底氣不足的表現,“明天才是愚人節呢,你這種提前過的不算,哈哈哈你不會是記錯日子了吧?”
“林沫!”莫扉君的語氣加重了,“是真的,我回來……看小九。”美麗的空姐走過來,提醒“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關閉手機”。林沫心裏咯噔一下,“小九怎麼了?她的病情怎麼樣了?我開學太忙沒顧得上去看她……”被莫扉君急急打斷了,“下午四點,見麵再跟你說,我要關機了。”
林沫隻來得及說一句“出行順利”,電話就斷了,隻剩下忙音一聲一聲的,響的人心發慌。
莫扉君感覺到自己從未有過的脆弱,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到醫院,到那個人身邊去,看到她,能夠握住她的手……
在飛機上度過的時間分分鍾都是煎熬。
林沫接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一臉哭相的孩子,他接過莫扉君的行李,“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那個差不多和他一樣高的孩子緊閉著嘴唇搖搖頭,“我要去醫院,我要馬上見到小九。”林沫歎口氣,把手裏的車鑰匙拋了拋,“走吧,我開了老媽的車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莫扉君“抓住一切機會打擊林小沫”的慣性還會自覺的發揮出來:“買保險了嗎?車上人員險?”無辜的大眼睛的眨巴眨巴,林沫沒好氣,把人拽起來就走,“放心吧,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會負責的。”
把莫扉君寒的搓了一路雞皮疙瘩。
蕭念正無聊,她打算把一個紅蘋果切割成小白兔形狀,但經驗不足,切了一堆規格不等的異型出來。明明是失敗了的作品,蕭念看著還挺有趣,到底是自己的勞動成果,相對應的審美標準便可以不設下限的降低。
莫扉君和林沫一高一低趴在門縫上,對裏麵病床上對著一盤子切碎了的蘋果自言自語還一邊傻笑的人,紛紛的表示不認識。
“她在幹嗎?”
“不知道。”
“真詭異。”
“確實是。”
蕭念耳朵好使,聽見了門口小聲的切切嘈嘈,便抬眼望過去。趴在門上的兩個人頓時感覺到了兩柄銳利的飛刀直插過來,不由都站直了小退一步。林沫很勇敢,“進去吧,她已經發現了。”
天色已近昏黃,窗戶外麵一大團一大團的火燒雲在安靜接受夕陽散射的餘輝,病房裏所有的東西都被塗上了一層模模糊糊的金色,映襯著濃重的暗影。蕭念整個人都呆了,水果刀落在盤子裏叮當一聲,隔著直線三公尺的距離,仿佛做夢一般。
後進來的林沫隨手按下了頂燈開關,屋子裏立刻亮起來,看看那兩個完全沒動靜的家夥,便輕輕踢了旁邊的人一腳:“還傻站著幹嗎?”蕭念眼睛一霎,滾了幾滴液體下來,笑著張開雙臂,和幾乎是撲過來的莫扉君擁抱在一起。
“你逃課出來的?”
“沒有,我請假了。”
“請了幾天?”
“一個星期起定,沒有限製時間。我們冷大班導親口批準的。”
蕭念看著莫扉君神氣活現的表情直好笑:“你確定你們冷大班導不是在害你?放任學生不上課不學習,這哪裏是老師會做的事!”莫扉君握著她的手,垂下了眼簾不看她,“大不了,我跟你一起休學。”
“不行!”表態的是家長董旭,“我們必須得對你的學業負責,你的父母為你花的學費和生活費,不是讓你去休學的。”
大家有點被董家長的嚴肅表情和語氣嚇到,蕭念輕輕的一扯莫扉君,“看見了吧,我們家冥頑不化的老夫子,簡單粗暴,不知變通。”無視董旭變的更加粗暴的眼神,施展以柔克剛大法:“一個星期,好不好?我們去和她爸媽說一說,就算現在把她趕回學校去,她也不一定能靜得下心來學習,我也……”蕭念頓了頓,轉頭對莫扉君說,“然後你再安心的回去,放假了再來看我,嗯?”莫扉君點點頭,也隻能點頭,和蕭念一起抬頭用哀求的眼光看著董旭。
兩張小臉,仰起來都是一樣的情切,沒有絲毫作偽。董旭硬生生轉開了頭,“晚上,我送莫扉君回家,去和你爸媽解釋一下,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莫媽媽對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的女兒很吃驚:“君君?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學校放假嗎?”董旭走上前,先遞上一個大果籃,“莫先生,嫂夫人,事情是這樣的……”
來龍去脈一說明,客廳裏靜下來,莫媽媽不說話,轉頭看著丈夫,莫爸沉默了一下,問董旭:“適合的骨髓還是沒找到嗎?能不能把血型資料給我一份,我托人也問一問。”莫爸爸的人脈資源,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深廣,董旭感激了,深深的鞠下一躬:“謝謝您……!”
莫爸熱愛品茶,最擅長在茶道桌上擺龍門陣,此刻正燙了木魚石的杯子,把泡出來的凍頂烏龍控進茶碗裏:“小董啊,我們家君君和你們家小九,都是獨生子,兩個小姑娘難得成了好姐妹,我們也就別再把對方家當外人,你要不是嫌棄我,就叫我一聲大哥,叫君君媽一聲嫂子,那些虛的客套就都可以省了。”
董旭於是特真誠的叫一聲:“大哥!嫂子!”
莫扉君在旁邊“撲哧”一聲,趕緊捂了嘴,抬眼偷看她爸。莫爸非常嚴肅:“君君,我們一直都不怎麼幹涉你的正當言行,這一次的事情,也由你自己把握。但是別忘了我們是你的長輩,有什麼問題,有什麼需要,最好是跟我們說一說,別太過任性,會讓我們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