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在淩晨兩點清醒過來,睜著眼睛看著四周。厚重的窗簾將房間遮得密不透風,整個房間黑暗沒有一絲光線。
在過了兩年多的時間以後,她又一次的夢到了比比。
她躺在床上,沒有動。整個人就像是經過了長途的跋涉一樣,終於到達了終點,心裏麵原本的激動興奮,也在途中被消磨殆盡,站在終點看著原本一心要看的景色,心裏卻是淡淡的,沒有欣喜,也並沒有覺得很美,更多的卻隻是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到了終點……
她在心裏想了許多可以代表的形容。又比如像是一個孩子,買了一個小豬撲滿,剛放進去第一枚硬幣的時候,心裏是激動的,時不時地會搖一搖,聽著那一枚硬幣在撲滿裏麵丁當作響的聲音,就像是聽到了全世界最悅耳的音樂。但是隨著時間的轉移,當往撲滿裏麵放硬幣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以後,所有的欣喜都被一日日地消磨掉了。等撲滿已經滿到再也存不下一枚硬幣,心裏除了成就感,卻再也找不到一絲別的心情。
剩下的,就隻有那些可以回味的餘地。
她起床拉開窗簾,第一次覺得這幅窗簾有些過厚了,還是薄一些輕盈一些的會讓人更加賞心悅目一些吧。因為是住在高層,所以一打開窗戶,一陣風便灌了進來,卻沒有那麼冷了。
她想,也許真的就進入晚春了吧,天氣已經溫暖了。
看著窗外的夜空,她抽出一支煙,點上。但剛吸了一口,卻又掐滅。以後還是不要再抽煙了,畢竟抽煙對身體不好。
這是比比說的。
一直以來,她都一在地提醒著自己,她是個世俗商人,錙銖必較,哪怕是感情或是傷心,也要拉上別人。她的勇氣從來都不曾出現在感情裏麵,卻一步步地讓自己作繭自縛。
但若能一步步地走到地老天荒,作繭自縛又如何呢?
她在一個惡性循環裏麵兜兜轉轉了十多年,守著一個業障死活不肯鬆手,住在黑暗裏不願出來。但突然被暴露在了陽光下以後,才看到了自身的蒼白,如同鬼魅,不願相信。
流轉在身上的陽光,照亮了她緊守著的那個業障,才發現,業障就是業障,正所謂鏡花水月都是空,能不能參得透,隻能看個人。活著的人,有什麼是不可以被原諒的?
之白果然同A市樂團簽了合同,從此就留在了市樂團。
喜歡他的音樂的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做,替他惋惜不已。但之白卻樂在其中。真是應了那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坐在辦公室裏的陳靜哲,看著報紙,表情淡淡。隻是眼角眉梢的倦怠卻是再也掩不住。
之白留在A市,私心裏麵,自然也是她所希望的。
特別是最近,她總是會覺得累。她心裏明白,拚了這麼些年,她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了,若再不想個中轉,隻怕就會像是最近股市的大盤一樣崩盤了。
晚上八點左右的時候,曉加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來,臉色蒼白而混亂。
“陳總——”
她坐正了身子。自從她坐上力揚總經理的位子到現在,曉加就一直跟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了,也學會了跟她一樣處變不驚,泰山崩於麵前而不變色,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慌張的樣子。
“出了什麼事情?”
“我媽帶著我侄女在市音樂廳聽音樂會,但是剛剛我收到消息說市音樂廳突然起火了,我很擔心她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陳靜哲卻陡然站起了身,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厲聲厲色:“你再說一遍。市音樂廳怎麼了?”
曉加重複了一遍:“起火!”
兩個字剛被她吐出口,陳靜哲卻已經衝了出去。
今天是之白回歸市樂團的第一場音樂會,市樂團借著之白打知名度,這場音樂會辦得很盛大。之白最近這段時間都在忙這件事情……
怎麼可以?
不可以。
老天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呢?她覺得自己在一瞬間被掏空了。
她將車飆到最高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闖紅燈,闖了多少個。卻隻是看到爸爸的,媽媽的,比比的臉一個一個地在她的眼前出現。她不知道自己握著方向盤有多緊,感覺不到雙手的鈍痛,她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雙手上,似乎隻有抓緊了方向盤才不會讓自己崩潰。
再也忍不住,她放聲尖叫。高速行駛的車裏,她尖叫著,雙手狠狠地捶著方向盤。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隻是心裏一波一波地湧動著瘋狂的因子,讓她想將車子往防護柵上撞,往旁邊行駛的車子上撞。再也感覺不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什麼樣子。
車子開到市音樂廳,還沒有停穩,她就跳了下來。圍觀的人太多,她發瘋一樣地推開所有擋著她的人,直到衝到警界線旁被警察攔下。
她推搡著試圖攔下她的警察,她隻知道,現在,擋我者死。
她的人生隻剩下之白,再也經不起下一次的死亡。
警察告訴她所有的傷者都被送到了市中心醫院。
醫院。
之白去了醫院。
所有她在乎的人,隻要進了醫院,就都沒有再出來過。之白,去了醫院。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車邊,晚風裹著陣陣的寒意襲擊而來。她原來以為冬天已經過去,春天放暖了。才發現,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場虛幻的假象,冬天仍然不曾遠離,春天依舊遙遠。
旁邊似乎有人在跟她說話,她木然地側過臉,看著那人的嘴一張一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