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跟家人通一下電話,說不定沒事,回家了呢!”
說不定沒事,回家了呢。這幾個字過了許久之後才漸漸被傳達到了大腦裏麵,她一把抓住來人的衣服。
“手機,手機借我!”
那人被她的瘋狂嚇到,忙將手機交到她的手裏。
那十一位數字的手機號碼,他一直都沒有換過,她早已爛熟於心。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陳靜哲對天發誓,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恨過。那個甜美的嗓音,說著最冰冷冷的事實,用甜美的嗓音宣告著別人的死亡。她為什麼要說關機?她為什麼要阻止她跟之白通話?
這一刻,她想殺了這個甜美聲音的主人。
路人在一旁察言觀色,在手機即將被她捏碎砸爛之前,搶過了自己的手機。
“你在這裏幹著急也沒有用,還是先去中心醫院看一看吧,也許隻是輕傷也說不定呢。”
醫院。
還是醫院。
在這個時候,腦子裏一閃而逝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念頭:她這一生所有的苦難都是從醫院開始的。
打開門,她坐在車裏號啕,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原來,所有她以為的幸福都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回光返照,彌足珍貴,她卻以為從此永恒。可忘了,人們都常說,所謂永恒,不過是刹那間的幻滅。
整個身體開始失重,早已不知道此刻身在何方,一直墜落的懸崖,再也不想抓住一些什麼了,就此著陸,即使粉身碎骨,也許都比活著要好。
她終究是沒有去醫院。
她終究是個自私薄情的人。
醫院,曾經發過了誓絕不踏足半步。哪怕是自絕至死,她也不要見證,不要再經曆一次麵對麵的生死兩重天。
車開到樓下,陳靜哲自己都不明白她怎麼就能這麼平安地回來了。
為什麼路上沒有出車禍呢?
原來,有時候想死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呢!
媽媽的話重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媽媽說:你們兩個,都要好好的……
人生啊,就是這樣,你越是害怕會離去的人,偏偏就會離去;你越是想要離去,卻偏又好好地留著你。聽了媽媽的話,她好好的。
死是自己的,活著也是自己的。她的人生,就是好好活著。哪怕所有她在乎的人通通離去,她也要好好活著。
多年前就養成的習慣,每晚不管多晚回家,總是要抬頭看一看那個窗口,看一看是不是亮著燈光,那個人,是不是還在等著她。
但是當她推開車門,看到那個亮著燈光的窗口時,她猛然用手按住發顫的心口,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隻是盯著那個窗口,就仿佛那才是唯一通往活路的入口。
跌跌撞撞地衝到門口,顫抖的手拿不住鑰匙,試了幾次才打開門。活了三十多年,陳靜哲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燈光原來是暖的。飯桌上的那些飯菜是熱的,香的,真真切切的。
從她房間陽台出來的那個高大的身影也是真的。
滿腔的酸澀堵得胸口突突地痛,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模糊,移動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那個人走去,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直到真真正正地觸到了那個人的身體,感覺到了那並不是虛假的體溫,是真真切切的人。
是之白。
眼前清晰了模糊,模糊了再清晰。之白的臉在她的眼前忽明忽暗,再也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她嗚咽一聲,號啕大哭。身子一軟就倒在了他的懷裏。
但之白卻不知道,他在兩個小時之內,在她的心裏已經是大起大落生生死死兩回了。隻能一把抱住她,任她聲嘶力竭地哭得天昏地暗。因為,他知道十多年裏麵她忍得辛苦,她需要大哭一場。
兩個小時之前,老天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她以為她從此陷入地獄,萬劫不複,真正的生不如死也不過如此。但是,沒有啊,之白現在在她的身邊,被她摟抱著,身體是溫暖的,是熱的,他是有呼吸的,是活著的。
看,老天也隻是跟她開了一個玩笑而已,感謝老天,終究還是留了一條活路給她。
“之白……之白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之白的身體忽然僵住,“哲哲,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能跟我結婚嗎?我再也扛不下去了。”
勉強將心底裏麵的欣喜若狂壓下去,雙手扶著她的臉,定定地看著她淚波洶湧的眼睛,難以置信地說:“你說,結婚?跟我?是真的?”
淚眼矇矓中,她看到之白小心翼翼不確定的臉,一遍又遍地點頭,“是,結婚。我想要一個家,我再也不要一個人,我痛恨一個人的感覺!”她抓住他的前襟,抓得死死的,“之白,你答應我你不會像爸爸媽媽還有比比那樣離開我,你答應我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你答應我你不會死……”
之白將她抱得越來越緊,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口中隻一遍遍地重複著:“哲哲,哲哲,你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他從小就喜歡“哲哲,哲哲”地叫她,陳靜哲聽著他一遍遍地叫,才真正覺得活過來了。
“那天我又夢到了比比,她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對你,為什麼非要弄得遍體鱗傷?她說,傷了之白,姐姐你都不心疼的嗎?她還說她已經不怪我了,她現在隻希望我過得好,你過得好。”她用一隻手揪往自己心口的衣服,“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她原諒我了。我給她買了那麼多的水晶首飾,我最喜歡給她買水晶了。她說我是姐姐啊,她怎麼能怪姐姐呢。之白你知道嗎,直到那天夜裏,我才感覺到我活著終於也是暖的了。我也可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