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並不做聲,大約是冷,察覺到抱枕驟離,她的本能非常驚人,竟一路蠕動直爬上顧惜的膝,伏了下來,這才睡踏實了。
本來,顧惜想說:“大膽!”
本來,顧惜想說:“下去!”
但是,顧惜冷冽的目光凝睇著膝上這人一顆黑壓壓的頭顱,夜是這樣的深,月光是這樣的溫柔,刹那間顧惜福至心靈,他似想到了什麼,居然不可抑製地戰栗起來。
顧惜抖著手,緩緩撥開這人鬢間發絲,撥了又撥,直到露出她白晳而甜美的睡容。
顧惜定定睛。
昏眩,他震愕難當。
該睡美人兒居然長得同他七分相像,三分神似,故而隻要一走出去,說她是顧惜的胞生妹妹,顧惜想,沒有人會懷疑,她的一張臉便是鐵證。
顧惜駭笑,單手掩住麵額,迭聲直道:“顧歡顧歡顧歡。”
顧歡嚶嚀一聲,揉揉眼睛,這雙細眼睛狹長而清澈無垢,猶帶七分睡意。顧歡即時答:“哥哥。”
顧惜扯來輕薄絲被,一把將她裹成蠶蛹,隻露出一張靈秀麵容。
顧歡閉著雙目,兩排長睫毛根根可數。
顧惜將她抱在懷裏,親親她鬢角,難得快慰,“顧歡,原來是你?竟然是你!果然是你啊。”
少年的目光裏流露出止也止不住的溫柔笑意,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夜晚。
翌日清早,顧惜借著晨光細細打量著初生為人的顧歡。
顧歡化出的人形,是借著哥哥的形貌,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還沒有到發育的年齡,胸部是平的,若不仔細看她喉結,便是錯認她是顧惜的弟弟也是應該的。
顧惜翻出舊衣裳給她穿,顧歡展開臂膀,赤裸著身體,簡直坦蕩到了儼然的地步,“我不會穿,哥哥,人類為什麼要穿衣服呢?”
顧惜閉著眼睛給她套上衣裳,套好了這才輕輕回她:“那你為什麼要有一身毛皮呢?”
顧歡扁扁嘴,“哥哥——”
顧惜板著臉,“顧歡,以後切不可對人赤裸以對,如果你想當一個人的話。”
顧歡“哎”了聲,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雙耳朵拿來當擺設。
顧惜握她一隻手,少年輕輕“咦”了聲,定睛細細瞧到,顧惜即時問:“顧歡,你掌中這顆痣生得倒特別,像是朱砂點綴一樣。”
顧歡攤開手掌,蜷了蜷手指,勾起哥哥的尾指搖來搖去,得趣得很,聲音也很歡快:“那是我手上一撮赤火化的胎記,天生的,沒得去。”
她似還不慣人形狀態,以為還是往常那隻小小雪白狐狸,下意識地撲進哥哥懷抱裏,“哥哥,你再抱抱我。”
顧惜接住她身子一起倒在床榻上。
顧歡手腳一起纏上來,摟住哥哥在床鋪上打了滾,滾了又滾,“哈哈,真好玩。”
顧惜扒她不開,隻得攤開架勢,任顧歡胡鬧。
等到硯台大書童端著洗臉水進門的時候,差點沒跌個跤,圓頭圓臉的硯台看到自家主子披頭散發一身皺褶的樣子,這等放肆於端方矜持的丞相大公子來說,可謂開天辟地頭一遭。
這還不算最吃驚,更吃驚的是公子肩頭上趴著的那張小惜版麵孔。
“啊啊啊——”
硯台的尖叫響徹屋脊,半空中一群鴿子嚇得撲靈靈,四散開來。
硯台大叫:“公子啊,丞相大人外遇啦,丞相大人有私生子啦——”
……
“砰!”
兩扇門扉當著硯台的鼻尖轟然甩上,伴著公子咬牙切齒的聲音:“硯、台,給本公子,站壁角去——”
顧惜青著臉,回過頭來一看,咳,臉黑了。
顧歡跳下床,似是平衡不來,光著腳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驀地摔了個跟頭,該小狐狸精索性爬了起來,爬到顧惜腳邊,抱住哥哥大腿苦著臉,“哥哥,我不當人了。”
顧惜贈她兩個字:“胡、鬧。”
顧歡在勉勉強強可以走路的幾天後,被哥哥拎著脖子後襟提到下早朝回來的丞相大人麵前,一放,顧大公子一臉沉痛得不能再沉痛的表情:,“爹爹,這是我妹妹顧歡。”
顧歡有樣學樣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英年丞相驚悚了。
顧丞相瞅瞅長寧,又看看顧歡,再摸摸自己的臉,極其突然地,丞相猛地撲在桌上大嚎:“賢妻啊,我的好賢妻,為夫對不起你啊,我居然在十幾年前就背著你有了個孩子我都不曉得——”
顧惜抽搐了。
顧惜冷冷道:“父親大人,麻煩您老做戲也好歹滴兩下眼淚啊——”
京城的上流圈子沸騰了。
話說這位顧丞相,和早逝的顧夫人是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
青梅和竹馬在彼此十七歲那年成親。
顧丞相十八歲有子,同年喪偶,至今三十有四,正當年富力強之時,卻已鰥居十六年。多年來,上至皇帝賜婚,下至坊間托媒,大大小小,顧丞相竟是拒絕過無數次,托老天的厚愛,顧愛卿的大好頭顱居然在抗旨拒婚後,沒有被當今聖上摘掉,可以說是大周京城第一剽悍人物了。
世間少年伉儷,一往而深者,當數京都顧丞相。
但是——但是,今趟,顧丞相有個十二三歲的私生女了。
全京城的雌性動物都被打擊了。
如今顧丞相上早朝,不提同僚之間的擠眉弄眼,單是禦座之上皇帝陛下他老人家陰陽怪氣一聲“顧愛卿你好本事啊”,足以讓顧丞相哆嗦著撲通下跪,高喊“臣罪該萬死”了。
顧丞相回到家,坐在大堂之上的紫檀圈椅裏,直掬一把辛酸淚,“蒼天啊,大地啊,顧某人養兒不孝啊不孝……”
顧某人拍案而起,直奔長寧居,一把揪起兒子衣襟咆哮道:“你個不孝子!竟然讓老子幫你背黑鍋!”
顧惜慢吞吞地撥開爹爹的手,慢吞吞地回答爹爹:“顧歡是我的妹妹,就一定是爹爹您的女兒嗎?不過,既然顧歡是我的妹妹,那也是爹爹的女兒了。”
顧丞相囧囧有神。
顧惜牽著顧歡小手,優哉遊哉地晃走了。涼夏晴天之下,少年輕撫顧歡的眉眼,微微一笑,燦若繁花,“顧歡別怕,爹爹那是偶爾練回獅吼功。”
顧丞相聞言,栽了栽。
顧歡騎著大隻虎玩偶在四柱大床上蹦噠。
這隻虎玩偶是哥哥照著顧歡的人形身高,新近叫繡娘連夜趕製出來的,玩偶裏麵踏踏實實地填滿了棉絮,一層外皮卻是精工刺繡的斑斕紋樣,顧歡抱著不放,喜歡得不得了,給虎玩偶取個名字叫大虎。
顧歡也很舍不得小小虎,將舊的玩偶仍然留在搖籃裏。
室內真安靜,隻聽顧歡聲音嚦嚦:“哥哥,我為什麼不能跟你一起睡覺呢……”
月亮的清輝透過暗紅窗欞,折射在木雕屏風上,影影綽綽的。
顧惜換好白綢褻衣,這才走了出來,走到榻前,慢慢坐了下來。
他剛洗完澡,頭發散發著皂角的香氣,清新得很。
顧歡湊過去聞他鬢角,笑嘻嘻的樣子,“哥哥,你真香。”
顧歡親親哥哥的嘴角,“香一個。”
顧惜怔了,“顧歡,你這登徒子模樣哪裏學來的,說——”
顧惜簡直要頭疼了,小狐狸精初生為人,於世事人情一片空白,她便是一張白紙,隨人塗抹,不論好歹,一概接收。
顧惜現在說些什麼話,讀些什麼書,做些什麼事,都要先斟酌斟酌一二。
顧歡眨巴眨巴眼睛,兩排長睫毛一扇一扇的,即時答:“硯台說評書裏都興這樣。”
“硯、台。”顧惜一眼刮過去,門外候著的某位書童機靈靈打個寒戰,顧惜切齒,“硯台,你不當那說評的,還真是可、惜、了——”
硯台縮著頭。
顧惜又看看顧歡,凝望著顧歡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驀地輕輕歎一聲息。他還這樣年輕,卻已學會憐惜。
顧惜憐惜道:“顧歡,你抱大虎睡隔壁,乖。”
顧歡拖著大虎繞著大床走圈圈,一麵跺腳,“哥哥,從前我們都是在一起睡的,我不要離開哥哥。”
顧惜還是那句話:“當人都是這樣的,人間有句話說,男女授受不親,有些禮教還是要守的。”
顧歡的眼淚掉下來,一顆一顆晶光閃爍。屋裏這麼安靜,可是淚珠滾下地的聲音為什麼這樣大聲呢。
顧惜覺得整顆心都被一隻手揉皺了。
顧歡扁扁嘴哽咽道:“哥哥,當人類好麻煩,要穿衣服,還要用兩隻腳走路,還不能睡哥哥的懷抱,我還是當我的狐狸好了。”
她蹲了下來,用兩隻爪子捂住眼睛,一捧尾巴團了起來。
那隻斑斕大虎孤零零地躺在一旁。
顧惜的手伸在半空中,到底還是僵住,他沒有觸摸它,他隻是用手捂住臉,半晌不發一語。
顧惜摘下夜明珠,室內一片幽暗,他睜著眼睛到月上中宮。
這個時候,顧惜驀地覺得懷裏一重,指尖觸到絲綢般的一塊肌膚。
少年又幽幽歎了一聲:“變回來了。”
顧惜用絲被將顧歡裹成蠶蛹抱了起來,抱到隔壁廂房。
外廂歇著的奴婢朱砂聽到動靜,提了盞桔黃宮燈走了出來,欠欠身輕輕道:“公子,還是到了這個時辰。”
微光裏顧惜潔白的麵孔散發著玉石般清冷的光澤,顧惜點點頭,“還是辛苦朱砂了。”
朱砂斂斂襟,“這是奴婢的本分。”
朱砂是府裏新近撥過來侍候顧歡顧大小姐的貼身奴婢,自是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什麼話該說不該說,什麼事該看不該看,分得清清楚楚,最是貼心不過了。
顧惜走到烏木大床前,將顧歡安置好,被褥邊角都掖實了。他坐了坐,坐了又坐,長夜淒清,月光照他鬢角,少年一臉悒鬱,輕聲溫言:“朱砂,看好小姐。”
朱砂即時答:“是,公子。”
顧惜走到門階上,滿園清寂,隻他一人獨享。
顧惜捂胸輕輕對自己說:“她終歸要習慣一個人睡的。”
可是為什麼他要喘不過氣來,覺得畢生沒有過的疼痛,這種切割,剝離,分開。
顧歡醒過來,眨眨眼才看清楚是一頂素的帳子。
這是她的新房間。
顧歡裹著被子跳下去,光著腳跑得跌跌撞撞的,“哥哥,你又扔下我一個人——”
朱砂抱著衣裳追在後麵直嚷:“小姐小姐,穿上衣服。”
長寧居寧靜的清晨開始活了。
長夏晴空日朗,扶疏花木間鳥雀啾啁,顧歡把手指伸到唇畔撮了一聲哨,籲——
這才將胸中鬱氣掃光了。
顧歡拍門進來,直奔內室,正好看到哥哥裸著背脊,身上衣裳套了一半。
他回頭一看,格外溫柔,“顧歡,小心看路。”
顧歡馬上低頭,繞過紅木圓凳,這才一個箭步撲上去,抱住哥哥大腿,一臉委屈,“哥哥,你要補償我。”
“好。”顧惜很溫柔,眉眼間皆是愛惜之色,“你要我做什麼?”
顧歡搖兩搖他臂膀,歡快極了,“哥哥,我前幾天聽硯台說,京城最大的酒樓裏,有道桂花雞做得相當美味。我們去吃撈月樓吧……”
顧惜不動聲色地瞟眼硯台,硯台已經在找地洞鑽了。
顧惜搭她頭顱,好聲好氣說:“顧歡,我差人叫他們送上府來,我們在家裏吃吧。”
顧歡也細聲細氣地說:“可是哥哥,我還想看那些玩雜耍的,硯台說有人嘴裏會噴出火,還有猴子跳火圈,我還想聽評書說那花花惡少調戲良家婦女……”
顧惜又睇硯台一眼,硯台不見了。
顧惜凝視著麵前這張靈秀天真的容顏,無法拒絕,隻得點頭答應:“依你。”
京城最有名的酒樓,叫做撈月樓。
撈月樓裏出入的,一般都是達官貴人,沒有千兒八百是上不了撈月樓的雅間。
所以,隻是單單一道桂花雞,價錢都是驚人的,足夠平頭百姓吃上一年。
這時節桂花難尋,這道菜也頗費了人心思。
顧惜喚人來,特地將整隻雞切成細條,沾了醬料,這才放到顧歡的碟子裏,“這種醬料隻此撈月一家,別無分號,真正民間秘製,說是吃桂花雞,其實是吃味醬。”
顧歡眯著眼睛咬了一口,兩排齒印分明,含糊道:“好吃。”
顧惜替她取來一杯水,置於一旁,還不忘說教:“顧歡,食不言寢不語。”
顧歡捂嘴。
他們坐的是撈月樓臨窗的雅座,正好可以看到街景。街道盡頭搭了一座戲台子,走江湖賣藝的敲鑼打鼓,行人漸漸圍了一群。
顧歡聽到喧囂,雀躍道:“哥哥,你看——”
顧惜但笑不語,烏發白衣,他坐在那裏,他看風景,別人看他也像是一道風景。
顧歡同他坐在一處,也是烏發白衣,她不慣梳髻,頭發用一根絲帶束在腦後。一大一小的眉目神情,別人看了,心裏都忍不住喝彩,好一對漂亮兄弟。
顧歡站起來,走到一旁,趴在窗台上看得津津有味,跟著台下的人一起叫好。
她看了一會,想同哥哥分享逸趣,於是又走回去,顧歡坐在哥哥腿上,趴到哥哥鬢間,嘰裏咕嚕。
顧惜微微一笑,“是是是。”
顧歡又走到窗邊。過了一會兒,又回去趴在哥哥旁邊咬耳朵。
顧惜還是笑,“好好好。”
如此來回幾趟,二樓大堂上人人側目。有人輕輕哼了聲:“好嬌氣的弟弟。”
顧惜隻當沒聽見。
顧惜連睫毛都不動一下,斟一杯清茶,抿了抿。
待顧歡盡了興,肯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的時候,顧惜才遞一塊絹帕過去,溫和輕輕道:“可歡喜否?淘氣鬼,擦擦汗。”
顧歡仰起頭,伸到哥哥麵前。
顧惜沒奈何,拿絲絹疊了又疊,印印她額頭,印了又印,到底還是笑了,“我把你寵壞了,顧歡。”
顧歡摟住哥哥一隻臂膀不放,“呀,哥哥。”
顧歡安靜沒一刻,又四下張望,一雙琥珀色瞳仁滴溜溜地轉,實在狡黠。
顧歡“咦”了聲,奇道:“哥哥,為什麼那個調戲賣唱女的惡霸還沒有出現呢,我聽硯台說評書裏的酒樓,多是這種來讓人見義勇為呢。”
硯台,又見硯台。
顧惜想找硯台,發現這廝命大,沒跟來。
顧歡興高采烈,“白衣少俠見義勇為,賣唱少女以身相許。可是人呢?人呢——”
旁邊有人聞言,嗤笑一聲:“好可愛的弟弟。”
一片陰影壓了過來,一把紫竹紙扇抵住桌沿,這人聲音低而清逾,輕聲起來,更是溫柔動聽:“顧大公子,你把她養成這樣了。”
顧惜緩緩抬頭一看——
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英俊少年,顧惜從未見過有人能把白衣裳穿得像他那樣瀟灑,這人身姿修長,兩條長腿真是賞心悅目。
沒有人請他落座,他卻坐得相當坦蕩自然,簡直是堂皇了。
少年英俊的麵龐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瞳仁是難得的棕色。
“我叫酈寅初。”酈寅初凝望著對麵的顧歡,深深的眼窩裏藏著許多許多東西,一眨不眨盯看顧歡輕輕溫柔說,“你長大了……”
語聲漸息,似有無限酸楚難以掩住。
顧歡看看他,又看看哥哥,她不知道說什麼。
麵前這人眉目神情的悲傷纖毫畢現,直抵她內心深處。
顧歡又是困惑又是猶豫。
她野獸般的直覺告訴她,這人是親切的。
那種親切熟悉感,好似經年老友。
酈寅初伸出一隻手,輕輕搭她頭顱。顧歡沒有躲避。
酈寅初又看了看顧惜,這才對牢顧歡難掩失落,“你喜歡他,所以才借了他的形貌。”
顧歡點點頭,“我最喜歡哥哥了。”
顧惜臉色一霽。
“哥哥對你好嗎?”酈寅初問。
顧歡即時答:“好。”
……
不知怎的,酈寅初明明神情是淡然的,卻帶著深深的疲倦和悲哀。
酈寅初輕輕問:“我讓你現在離開哥哥,跟我回大乘,小狐狸,你願意嗎?”
顧惜聞言,麵色丕變。
他伸手去抓顧歡,不想似是碰到無形結界,隔他開來,碰她不得。
顧歡蹙蹙眉,“不。”
她又道:“不不不,我不離開哥哥,我喜歡跟哥哥在一起。”
那種無形的結界消失了,顧惜緊緊抓住顧歡肩膀抱在身邊,臉色蒼白額前冒汗。顧惜怒視麵前這人,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酈寅初早已死在千刀萬剮之下了。
顧惜冷聲道:“酈寅初,你休想。”
酈寅初並不答話,少年仰起一截優美脖頸,透過撈月樓敞開的窗戶,遙望著十萬八千裏的天際,他的目光是這樣憂傷,仿佛可以滴下露來。
酈寅初靜靜說:“你喜歡,那便罷了。”
他又睇眼顧惜,淡淡的口氣,卻是再堅定不過了:“顧長寧,讓你一次已是太多,日後若是叫小狐狸受傷,本王必帶她走。”
他說,本王,目露威嚴,是一種超越年齡的威壓。
顧惜恍了恍惚。
不過一刹,麵前已失去酈寅初的身影,他從窗台掠走,半點聲息也不留,端的駭人。
在回府的馬車裏,顧歡趴在哥哥的膝蓋上,將哥哥的一隻手貼在自己的麵頰上。
顧歡輕輕道:“哥哥,雖然我不記得酈寅初是誰,但我一定認識他,他以前也認識我。”
顧歡一雙纖手握哥哥一隻手搖兩搖,不見得有多憂愁,但也歡喜不起來。
雖然,她於世事人情一竅不通,但小狐狸有一顆獸心,野獸般的直覺是多麼敏銳。
顧歡湊過去,親親哥哥的鬢角,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氣。顧歡溫和極了,“哥哥,你不高興我同他走,我自然是不走的。哥哥,香香我。”
她貼貼哥哥麵頰,那一塊溫暖細膩的肌膚。
顧惜凝望著麵前這張天真而靈秀逼人的麵孔,目光是這樣溫柔而璀璨動人。
他沒有做聲,他俯下頭,緩緩親了顧歡麵頰一下。
他不高興顧歡同別人走,這又是為了什麼……
顧惜驀地一怔。
許久許久之前,他給狐狸寶寶取名字,姓自己的姓,做自己的妹妹,要留她在身邊一輩子,他愛惜她。
這又是為了什麼。
夏日京都的午後長街,馬車聲碌碌,人潮和聲囂在該一刹那間遁去,顧惜一顆少年的心動容了,顧惜拉起顧歡的一隻手貼在頰鬢間,良久良久才輕輕說一聲:“我養的,你隻是我一個人的顧歡。”
—全文完—
後記
《從此人生不相逢》此文,文中背景朝代製度等等,乃是架空,而且是架得很空,所有非常理的、不合理的,在這裏,都可以找到。恕我筆拙,恕我懶散,疏於查史實資料,嚐試寫寫古代言情,就往架空世界裏走一遭了。
尾聲的後麵,我又新添一章前傳,無關因果,也無關輪回,單純想寫鮮於寧的前世顧惜,董至珍的前世顧歡,這兩隻歡歡喜喜相處的畫麵,想寫一些溫暖的文字,看了會讓人發笑的文字,奈何功力不夠,隻能寫到這裏了。
嗯,還算圓滿吧,這個故事。
這是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寫完一部古代言情。
筆力不繼,力竭不已。有很多地方,都很不足。筆拙得厲害。
但是,真的很高興,這樣寫完了,有頭有尾,有始有終,撒花,遁走。
另:推薦後弦所唱《若相惜》此曲。
我寫《至珍》一文,從頭到尾,便是聽這首歌寫下來,寫完了。
算是一種基調吧,寫的人唏噓,看的人,也會有一點點的惆悵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