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巫咒
她珊瑚的唇輕張
魔法從此展開
我分不清年與月的光陰輪轉
她始終在心髒最深的地方柔軟如昔
這天上午,樂隊裏的一個男生找到季若。她見他很眼熟,原來就是上次去找商子喬時碰到的那個。他告訴她商子喬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來學校了。
他靜靜地看著她,遞過一張紙條,“上麵是他家的地址,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去看看他。”
季若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
“去看看他吧,他的父母經常不在,家裏隻有他一個人,我昨天去看他的時候,他在喝酒。”他歎了口氣,“不管是怎麼樣,他喜歡你並不是罪過。隻是世界上的安排太微妙了,人和人麵麵相對,卻總要擦肩而過。”
季若詫異地看著他,麵前這種清秀的男孩子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不怕告訴你,我喜歡芳宣。”他微笑,“但她喜歡的是子喬,所以我特別能體會她的感受。愛情不能勉強,你不能要求子喬喜歡芳宣,我也不能要求芳宣喜歡我,是你的終究會來到你身邊,不是你的終究會離去。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候屬於自己的愛情。其次,便是快樂的生活,要讓你愛的人快樂,不要讓你愛的人悲傷。”
季若聽出了這些話裏的淡淡的傷感和深深的智慧,伸手接過那張紙條,問:“你叫什麼名字?”
“左承。”
“我想,芳宣會喜歡上你的。”她轉身出了校門,按著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一片高級別墅區裏。
對上號碼,按響門鈴。
一個穿白色製服的中年人過來開門,好像電視裏那些港台豪富的傭人,十分禮貌請她進來。
是一幢白色小樓,有個很大的花園,花木繁盛,還有個藍色遊泳池。
中年人帶她上二樓,一麵說:“少爺這些天都悶在房間裏不出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少爺?季若狐疑地跟他上了樓。
他敲門,“少爺,那位小姐來看你。”
裏麵沒有聲音。
一位中年婦人拿著抹布從另一間房裏探出頭來說:“別叫了,早上方先生過來帶少爺出去了。”
“方先生來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洗車的時候來的,出去一上午了——除了方先生,誰能把少爺從房間裏拖出來?”
季若便向他告辭。
他送她下樓,說:“真是不巧……”話還沒說完,樓下便響起了幾下汽車喇叭聲,他頓時滿麵喜色,“這下可巧了,他們回來了。小姐你先坐坐,我去開門。”
季若慢慢走下樓梯,想著到時該對商子喬說些什麼。
商子喬走進來,形容有些憔悴,但神情還算穩定,顯然已經知道季若來,臉上露出笑容。
旁邊一麵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嘴角帶著一絲笑,順著商子喬的視線望向樓梯上的季若,笑意猛然凝在嘴角,眼睛直直地看著季若。
季若隻覺渾身一震,靈魂倏地離竅。
商子喬明顯感覺到了兩個人的異樣,他奇怪極了,“則哥,你怎麼了?你們認識?”他猛然醒悟過來,一震,“難道是她?”
黑衣男子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不能離開季若,點點頭。他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每一步都在顫抖,他站在低她一級的樓梯上,喃喃地說:“季若?”
是他吧?是他吧?
是他長長的眉毛,深深的眼睛,明朗的唇線,是他的表情,他的味道,他又和她站在同一道樓梯上,室內的桌椅擺設如風似的飛旋,時空跟著一起飛舞,一切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十年前。季若分不清自己眼前的男子是十歲時為自己揉肩的少年,還是十六歲時在陽光中接送她上學的方中則,一切都混淆了,如夢一樣飄忽迷亂。
她整個人都在戰栗,原來喜悅的極深處竟然與恐懼這樣相似,骨頭都在打抖,說不出話來,隻有眼望著這個人。而他已經伸出手,輕輕抱住她。
那樣有力的臂膀,那樣安全的胸膛。
像在動蕩的海麵上顛簸的船,終於駛進了溫暖安穩的避風港。
季若輕輕地歎息,這樣的感覺,在夢裏一千遍一萬遍地重演過,四年來,清晰得如同靠在他懷裏的當日。
方中則攬著她的肩,經過呆若木雞的商子喬,“子喬,抱歉,我現在有事,我們以後再聊。”
車子駛出別墅區,滑入街道的車流,兩旁的高樓人群匆匆而過,季若抓著他的一隻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的十指修長,根根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嫻熟地握在方向盤上。
他的下巴刮得光滑潔淨,但隱隱可以看見青青的須根。
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滑過那一塊,硬硬的,有點紮手。
方中則把下巴輕輕地摩擦著她的手指。
她因麻癢輕笑出聲。
方中則把車在路邊停下。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
什麼話都不需要,他在她的眼睛裏搜索出她的思念,她也讀懂了他的渴望。
她輕輕地合上了眼。
他的唇在下一秒如約而至,印在她的唇上。
兩個人的身子都輕輕一顫。
他摟住她的腰,以舌尖撬開她的唇齒,尋找她的,深深吮吸,交纏,像個饑渴的嬰兒忽然找了母親的乳汁。
她在他的氣息裏昏眩,腦裏一片空白,整個人被他的熱力烘烤,蒸發成水汽,變成青煙,漫無邊際地四溢上浮。
青煙經過當日的樓梯,經過當日的陽光,經過當日的綠樹,經過當日的雲,經過當日的風,風把她吹散,她徹底地虛空,透明得像當時的藍天。
直到兩人都不能呼吸,方中則離開她的唇,把臉埋在她的肩窩,深深地吸嗅她的氣息。
忽然有水珠滴到他臉上,他抬起頭,淚水已經在季若的臉上縱橫成一片。
“不哭不哭,為什麼要哭?”他幫季若抹去淚水,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
季若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
“你為什麼一聲不響地走了?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過這麼久才突然冒出來?為什麼為什麼……”
四年的思念和委屈一下子開了閘,她在他懷裏又哭又鬧。他由著她,就像當初那個受了驚嚇的小女孩,在他懷裏涕淚交流。
她哭累了,抽泣著漸漸自他懷裏抬起頭,他的臉在麵前無比清晰,一樣的眉眼,但氣質更加內斂了,身上有淡淡的芳香,精致的西服已經讓她弄濕一大片。
這樣的方中則,又熟悉又陌生。
“你真的是方中則吧?”她需要再一次的肯定,“我沒有認錯人吧?”
“是我,是我,已經四年了,你長大了,更漂亮了,可還是那個愛哭的小姑娘。”他細細地撫摸她的臉頰,猶如撫弄美玉。
“可你變了好多,和以前很不一樣了。雖然麵孔一樣,身形也一樣,可氣質很不同了,現在的你,像……像……”
“像什麼?”
“像個……男人了,以前的你,隻是一個大男孩子。”
方中則輕笑,“那,是男人好,還是男孩好?”
季若察覺出他眼中的壞笑,故意說:“我喜歡男孩,更親切啊,而男人,”她瞄瞄他,“是危險的動物。”
方中則用力把她摟得更緊,問:“什麼叫做‘危險’?”
季若紅了臉,說:“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問我。”
“不問你問誰?”方中則的唇逼近她,“危險就是你製造出來的。”
季若再一次陷進那虛空般的昏眩裏。
良久,方中則問:“今天下午有課嗎?”
季若想了想,“可以逃課。”
方中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唔,你退步了,不再是好學生了。”
“哼,小看我,一周逃十節課我照樣拿獎學金。”
“知道知道,我的天才少女。帶你去參觀我的窩怎麼樣?”
她十分燦爛地笑,“十分榮幸。”
方中則在這副笑容裏失神,半晌才發動車子。
是小小的二居室,客廳一律淺灰色係,深深淺淺的黑與白的混雜,間著白色的沙發,淡藍的坐墊,十分清涼養眼。
一間是書房兼工作室,一麵牆上全是書,季若連連讚歎,方中則倒有些不好意思,“買來擺著的,還沒看到小半。”
“已經很了不起了,你不是不喜歡讀書的嗎?怎麼一下子轉性了?”
“我有告訴過你我不喜歡讀書嗎?”他有點感慨,“以前是自己不懂事,正值叛逆期,加上家事不順,所以才不願讀了。現在,要出來混碗飯吃,不多讀點騙騙人怎麼行?”
“這麼多珠寶書啊,別告訴我你現在在賣珠寶首飾哦。”季若翻弄他書桌上的書,忽然看到某雜誌的一頁,眼睛一亮,“咦,方中則,是你的名字耶。”她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遍,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是珠寶設計師?”
方中則笑著點點頭。
“是真的?”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在做珠寶設計?真的很帥耶。”
“怎麼樣?要不要獎勵一下我的辛勤工作?”他把右臉伸出來。
季若做思索狀,“我好像記得上帝說過一句話,‘如果有人把右臉伸過來給你打的話,就要記得再補上左臉’,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是伊斯蘭教徒,我隻記得穆罕默德說過,‘既然美女不肯來親我,就讓我去親她吧’。”他飛快地在她唇上輕啄一下。
“色狼。”她伸手去打他的頭,卻被他捉住,又放到唇邊。季若連忙抽回手,“大色狼。”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可不想枉擔這個虛名。”方中則作勢脫下外套。
季若大叫:“方中則,你……你不許亂來哦。”他臉上有壞壞的笑,她慌得躲進他的臥室,飛快地把門反鎖上。
方中則忍不住好笑,“好了好了,我的小紅帽,今天大灰狼牙疼,咬不動人肉,你開門吧。”
“我不要。”季若一麵說,一麵打量他的臥室。
布置得非常簡單,中央一張大床,鋪著深藍色的床單,同色的被子整齊地鋪在上麵,藍白兩色的睡枕和靠枕,很合他的風格。
可是慢著,有一樣東西非常不合適地出現在這裏,她走過去把那塊淡粉色從一堆深藍雪白裏拎出來。
是一個櫻花粉的方枕,右下角用鵝黃色絲線繡了兩個大寫英文字母:JR。
JR。
是什麼意思呢?
這樣嬌嫩夢幻的顏色,顯然是女孩子用的。
她的心像突然被重物擊中,猛地往下沉。
門外傳來方中則的聲音:“你再不出來,明天我發現少了什麼東西,就問你要了。”
季若扔下枕頭,悶悶地開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