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才發現,她夠虛偽的。
“你叫什麼?”他突然問道,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動問女生的名字,卻沒想到在很久以後,這個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葉夕雅。”她繼續微笑著,笑得嘴角兩旁的肌肉有些僵硬,然後報上名字。
“我叫姚諾玨。”他正視她,收起了嘴邊的那絲玩味,“葉夕雅,記住這個名字!”
她至今還記得他說那句話時,倔傲的神情,不容得一絲的否定。
……
“老板娘……老板娘……”耳邊響起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葉夕雅忙轉過神來。“不好意思,請問要什麼?”
“麻煩幫我把那個公仔拿下來看看。”
“好的。”才一起身,便覺得有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偏過頭,她朝外望去!
店外的人稀稀疏疏,清清的風拂過一陣有點熟悉的淡香,她突然就恍了神……
那個那麼驕傲著又理所當然如王子的他,怎麼會在這裏呢?
落葉散發著蕭瑟的姿態,已近秋天了,望著樹上最後一朵綻放的花,葉夕雅哀怨地歎歎氣,心裏還不住地默念——孽緣哪孽緣。
姚諾玨哪,就是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
這不,說轉就轉,宴會過後的第二天,他就轉到她所在的學校來了。
引起的那個轟動,連校長都開大會表示迎接,她倒是沒見過哪個學生像他那麼大牌的,說風就風,說雨就雨,連老師就讓了他七分。
姚諾玨在學校是什麼樣的存在?那可是王者等級的人物哪,且不說他那一臉無害的乖牌書生外表,第一眼博得所有老師的好感,更別說大家給他定格的所有第一名非他莫屬,來得理所當然。頂好的家世背景,他就是如童話一般的存在,所以在學校裏,他做什麼都沒人覺得是不應該的。
你見過哪個學生可以把學校當自己家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事實上多的是,可你要做到當你走出學校門口時,那個教導主任還跟你說您有事先去忙,連請假都省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學生了。
你見過哪個學生上課上到一半,然後挑挑眉說老師,這個典故或者這個程式不能這樣教,然後那老師要重上一遍的嗎?
那般囂張的行徑大家居然都不覺得什麼,那真的是囂張的最高境界了——乖張。
把筆記本規矩地攤在桌子上,葉夕雅看著在講台上講得口沫橫飛的導師,將近入秋的天氣竟然也讓人越發昏昏欲睡。
“叩叩——”,門口處響起一陣敲門聲,全班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處,不斷有人發出驚訝的讚歎聲以及議論聲,原本講得興致正高的當兒就這樣被打斷,老師就有點老大不高興了。
轉過頭看,他板起臉,在看清來人之後一愣,隨後又馬上換了一副慈愛的老師招牌笑容。“姚諾玨同學,請問有什麼事嗎?”
淡淡扯動嘴角,他眼神一勾,然後開口:“打擾了,我找葉夕雅。”
正打著瞌睡的葉夕雅突然就一個激靈,嚇醒了,望著門口的來人,嚇得那個臉色叫一蒼白。
她不是怕他找麻煩,是怕出名。
給這樣招搖的人扯上一點關係,她成為世界上最渺小人類的夢想就破滅了。
所以當時姚諾玨對她來說可是摧毀她夢想的人類啊,那就跟殺父仇人似的,說什麼也不想拉上關係的!
“老師,我不認識他。”急忙應了一聲,她誠惶誠恐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
老師卻像沒聽到一樣,直接點了名:“葉夕雅同學,出來,不要打擾到同學上課。”
她發誓,她當時絕對是想反駁的,可那個叫勇氣的東西,在接觸到老師淩厲的眼神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隻能安慰自己呀,算啦,她爭什麼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小步地跟在姚諾玨身後,現在是上課時間,學校裏很是安靜,偶爾他們路過的幾個班紛紛投來訝異的眼神。
學校裏有一條校道,兩旁都種著高高的大樹,到了開花的季節,這條路總是異常優美。
卻是接近秋天,連葉子都近枯黃,換了個角度,另有一番風味。
樹枝上搖搖欲墜剩下的幾朵花,也大有枯敗之勢。
姚諾玨剛回過頭來,就看到跟在他身後的女人一臉惋惜地看著樹上的幾朵接近枯萎的花朵,跟他走在一起,還有心情看路邊風景,她是第一個,很好!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站住了腳步,他在一棵樹下停下,以相隔一米的距離對望著她。
她可是學姐啊,這小子真沒禮貌啊,不過她是識趣的人,隻會乖乖順他的意,等撇清關係後,天塌下來都再跟她沒有關係。“請問,您老有什麼吩咐?”
上帝,此刻她隻是一個卑微的人類,無視她吧,鄙視她吧!
“我有問題想問你。”他挑眉,眼睛卻不像有著迷惑,我想問,他頓了很久——“你會不會對我好?”
她跟他非親非故,說起來,隻能算是第二次見麵的陌生人,他卻問她,你會不會對我好,葉夕雅當下就愣了,這從小在王國裏長大的王子,有誰不是從小就對他好的呢。“我對人一向很好的。”
她對所有人都好,從來都是,因為她不想得罪任何人,一點點都不願意去得罪。
“我說的是對我好,對我,而不是對姚諾玨這個人。”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在她眼中,看到了平等的自己,她對他,與對其他人無異。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就固執了起來——以前沒有事情能讓他固執的,她對著他的態度太過清澈。
他就是姚諾玨,姚諾玨不就是他嗎?看著他認真地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裏就奇怪地有些軟了,撇開那些耀眼的光環不講,他本身就是個優秀的孩子,隻是,應該被理所當然地寵壞了而已。“會啊,當然會。”
再次補充,隻是因為她不想得罪任何人,所以會對任何人好。
心一下就安了下來,那時的他卻是還不懂,從小到大,他要的就是這分心安,不被仰望不被寄托,不因為他是誰而被賦予的囂張,就這樣對他好。
眯起眼來,姚諾玨邊打量邊在心裏批判起來,這女人的臉蛋——50分,身材——50分,智商——50分,集體印象平均分——還是50分,他就執拗了起來,“那好,是你自己說的,你就留在我身邊,一直對我好。”一直到他覺得不再需要這樣的好。
空氣突然就冷了下來,葉夕雅突然萌發起要掐死他的衝動,這在古代是地主在強製壓迫剝削人民啊,有問她願意沒?關鍵是她在想反抗的同時有想象這樣一驕傲的孩子在被拒絕後,她的生活更要是不得安寧吧。
下課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劃破一校寧靜。
心情大好,他望著明亮的天空,挑眼笑了笑,“回去吧,我有事會再去找你的。”
額上冒下三條黑線,葉夕雅無語,罷了罷了,順著他意思吧!隻是……他該不會每次找她都像今天一樣吧。“那,可不可以不要在上課的時候找我?”看著他的神色,她咽咽口水,“我的意思是說……額……那個,你也是要上課的吧……而且那個……會打擾到……”見他微一挑眉,她在心裏歎口氣,急忙就要改口:“算了,當我沒說……”
第無數次強調,她真的是個沒骨氣什麼都沒的人。
“沒問題,我會去上自己的課,也不會在上課時間打擾到你。”沒有試過,這種為一個人做一件事的心情。
葉夕雅驚訝地望向他,鏡片後他的眼神清澈如水,哪裏有一絲囂張的影子。
抿唇微微笑,他望向所站的大樹上最後綻放的花,然後腦海裏就想起她望著那朵花時惋惜的神情,“你想要那朵花?”
朝著他眼神觀望的地方望去,葉夕雅看著那朵將近枯敗的花兒,隨後猶豫了下,點點頭:“也算是吧——”
其實她隻是想起,她喜歡著的齊少威學長曾經說過,秋末快消失的生命也別有動人的姿態,她想把那花做成幹花標本送他,但也隻是想而已,她從來都是幻想有餘,熱情不足的人。
才這樣一想,就看到姚諾玨卷起雙袖,隨機旋身就要爬上樹去。
樹不算高,他看起來頎長的身影一攀一登,利落而又優雅。
“你幹什麼?”葉夕雅忙大聲問道,“很——很危險的。”親眼目送他越爬越高,她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這人真的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沒有任何邏輯的。
樹雖然不算高,但是從上麵摔下來缺胳膊少腿的那就說不準了。她當即也顧不得因為這是下課時間,他們這樣的舉動會引來多少人圍觀,“姚諾玨,你……你下來,會嚇到我的——”眼看他越爬越高,她連語氣都帶著抖了一下。
攀爬的動作微頓了下,他帥氣地偏頭:“你覺得難得倒我嗎?”他對任何事,都是絕對的自信。
“不是——”她搖頭,她也是真的搞不清楚他的用意,難不成他爬樹就真的為了那朵花,因為她要?“我不要那花了——你下來……”這孩子怎麼那麼難教,怎麼說什麼就什麼的。
姚諾玨已是接近爬到頂了,隻需些微勾長手,就能摘到那朵花,思及此,心情又放愉悅起來。其實他……隻是想也學著對一個人好!
樹身起了輕輕的晃動,姚諾玨把頭往下低了點,隨即眉頭糾結成得濃化不開的模樣。“你幹什麼?”
樹底下,那個小小的身影,正努力地,笨挫地向上爬,以極其危險的姿勢掛在半空。
“你乖乖地,不要動……我上去接你下來……”邊吃力往上爬,葉夕雅還不忘朝頂上的他說,才一開口,便覺得搖搖欲墜地有點要掉地的感覺。
她現在真想掐死牛頓,什麼地心吸引力?現在地心吸引力是她最大的敵人……
腳底微微一打滑,她驚叫一聲,一個不小心,差點就要溜了下去,手用力地緊抱樹幹,她形成不上不下的姿態。
上來接他下去?看她一小心就要掉落的姿勢,姚諾玨理不清現在的情緒,長手一勾,把那朵花握在掌心,然後命令道:“你不要動,我自己能下去。”
被他這樣一喝,葉夕雅果真也乖乖的不敢亂動。
樹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小聲竊竊私語著,有人認出姚諾玨來,原本有些想靠近上去的全部打了退堂鼓。
慢慢地下落著,姚諾玨感覺樹身又是一陣搖晃,第一感覺就望向底下的人兒。
“我手……手麻……姚……姚諾玨……”葉夕雅低低地喊,聲音不大,帶著慌張一絲不漏地溜進他的耳朵裏。
想她也平穩地走過了17個年頭,不偷不搶,不爭不鬧,默默無聞的一個人,她最多在心裏發發牢騷,現在要麵臨缺胳膊少腿的磨難?難道上天看她安逸慣了要她去進修殘疾人的課程?
心裏莫名的一急,他加快了下落的速度,“你抱緊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那麼一點……
說不清那分著急,想要抓住的心情是怎麼回事,他第一次有無措的感覺。
手指的部分也麻痹了,葉夕雅突然有點欲哭無淚,“我抱……抱不住了……”才覺手一鬆,下一刻便被握進一個厚實的掌心。
但是很遺憾,她沒有像武俠小說裏上演的那一幕,她被拉住,然後得救。你以為姚諾玨是蜘蛛俠啊,他空出一隻手拉她那還不得從樹上一起摔下來啊。
手指緊緊扣住,接著是上演自由落體,兩人雙雙往下跌去……
墜地的聲音,還有奇怪“嗒”地一聲……
周圍的人群起了騷動,有人已經去叫教導主任,閉著眼睛,周圍一片“嗡嗡”響,一直到許久許久,她察覺不到身上任何的痛楚,感覺到來自嘴唇微微的涼意,驀地就睜開眼睛。
這才驚覺整個人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姚諾玨……”抬眼一望,是他毫無血色的臉,眼鏡已經摔在一旁,他的眼睛璀璨得極為漂亮,惑溺的讓人心醉,“你還好嗎?”不用問她其實也最多他不好,心裏就緊張了起來!
唇裏還有軟軟的餘溫,眼前慢慢地幻化成一片模糊,他聽到她的聲音,好像……很是著急……
他想說話,卻什麼都吐不出聲音來……
很痛,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好像,肋骨斷了……
“你說……對我好的……”他輕輕吐出這句話來,她說會對他好的,對他,而不是對姚諾玨這個人,好,那他等著……
所以,他也不知道了,為什麼,那時候最後一句,對她是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