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大四的一天，古典文學老師陳老師突然來到了我們408室。他笑嗬嗬地說：“同學們最近忙嗎？”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還好！”他笑容可掬地說：“係裏有一事想讓大家幫忙，不知同學們能否接受？”他這麼一講，大家都說：“你就說吧，有啥不願意的。”
後來他就聲情並茂地向我們講：係裏的一位退休老師王老師因中風癱瘓好幾年了，兒女們都在外地工作，長期兩地奔波穿梭，都已拖得筋疲力盡了。特別是近幾個月，老人一度處於垂危狀態，兒女們都是通宵達旦地守著，實在無法繼續下去了，所以想請同學們輪流去服侍一段時間。
他的話一說完，同學們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但是，陳老師一走，同學們就有點擔心和害怕起來，畢竟從沒服侍過病人啊！
我和雷東是每個禮拜四和禮拜日值班，在整個這一天裏，我們都得輪流守護著老人。老人的吃喝拉撒，都是我們份內的事。說實在的，在平時很少幹過這事，所以一開始有點笨手笨腳的。另外，心裏藏著一絲的恐懼，總有放心不下的事。記得第一次服侍的時候，一看老人那蒼老的樣子，心裏就起了咯噔。
老人幾乎不能動彈，也說不出話，每當講話的時候，喉嚨裏就像扯風箱似的，可最終什麼也說不出。另外，老人是一個大塊頭，盡管瘦了許多，但每當為他擦背的時候，我們都得忙出一身臭汗。更為糟糕的是，老人的痰特別多，且老是拖痰帶絲，因此，每次用痰盂接痰的時候，都會牽出一段很長的痰絲，最後不得不用餐巾紙將其慢慢地卷掉。
老人每天都得吃幾次藥，喝幾次糖水，但隻能用調羹一點點地往嘴裏送，一開始，手忙腳亂的，難免將水灑了出來，這時的老人就像一個乖順的孩子似的，默默地配合著我，並且不時地用溫順的眼神鼓勵著。
老人盡管講不出話，但眼神卻能說話，每逢做完這些事的時候，他都會用慈祥而感激的眼光直視著我們。後來聽陳老師說，王老師先前是很愛幹淨的，做事從來都一絲不苟！
一個月服侍下來，盡管大家都有點累，可時間一長，心裏就有了一種服侍著自己親人一樣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坦然，先前的恐懼也隨之消失了。
但沒多久，王老師的病情開始惡化，好幾天吃不進東西了，隻能靠輸液來維持最後的一絲生命之光。大家的情緒也開始低落起來，都在為這個老人祈禱著。可是生命有它自身的法則，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就這樣，垂在大家心裏的事情，終於在一個綿綿細雨的晚上發生了。那一晚正好輪到我和雷東值班，我們像往常一樣幫老人擦洗後，就搬著凳子坐在床邊。老人默默地看著我們，布滿老人斑的手不停地抖動著，似乎有什麼話要講，但費盡全身力氣後，除了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見。從他異樣的表情中，我們已預感到一種不祥之兆了，雷東便馬上去喊值班醫生。但就在他離開房間後的幾分鍾裏，老人帶著一縷微笑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幾天後，我們寢室的男生親自將老人的靈柩抬上了靈車，並且一路跟著靈車到了郊外的公墓，又親自將靈柩抬進了墓穴。最後，全寢室的男生跟著他的兩個兒子同時鏟進了第一鏟黃土。
老人雖然離我而去十多年了，但他那最後的一縷微笑卻永遠地開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