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你……”顏夏的話未竟，視線被闖進來的人吸引過去。“程昀？”
許幽轉頭，看來程昀憤怒的模樣，微微顫抖了一下。
“誰允許你來這裏的！”程昀發怒了，怒不可遏。
許幽很平靜，至少，她看上去很平靜。她明白自己來這裏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查，所以，她才給他留了紙條。
程昀衝過來，抓起許幽就往外拖。“跟我走！”
“我不走，我還沒有說完！”許幽死命反抗。
顏夏醒過神來，趕忙上前勸阻。“程昀，你這是幹什麼，快放開小幽！她有話對我說……”
“你放開我！”許幽拚不過他的力氣，幹脆狠狠咬了他一口。
程昀鬆手，趁這空隙，許幽對顏夏大喊。“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喜歡你，一直沒有忘記你！”
“你給我閉嘴！”程昀眼中爆出狠厲的火光。
“我根本不是他女朋友，他為了讓你安心，用我作擋箭牌！這麼多人愛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明明有喜歡的人，為什麼還要折磨喜歡你的人！”許幽埋藏在心底的痛苦一並發作。顏夏擁有她沒有的一切，卻不知道珍惜，如果程昀對她有對顏夏一半的好，她死也願意！
程昀揪起許幽的領子，拉至身前，逼視著她，陰狠的威脅。“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許幽哀怨的凝望著他。“你敢抱著我喊她的名字，難道還不許我告訴她嗎？”
程昀揚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許幽撞到門板，身體無力的滑向地麵。
顏夏驚呼一聲。“程昀，你怎麼能動手……”她跑到許幽身邊，許幽卻不領情，把她推開。
程昀扶住顏夏。這一動作，再度刺傷許幽的眼睛。
淚水不爭氣的流下來，許幽恨恨的瞪著顏夏，張口，卻在瞥見程昀森冷的表情後，生生咽了回去。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眨眼的工夫，靳狂他們都來了。
許幽低著頭，穿過人牆，匆匆離去。
“嘿，這是怎麼回事啊？”萬雲唯恐天下不亂的笑道。
顏夏眉頭緊鎖。“程昀，你還不去追她！”
程昀默然不語。
“話說，剛才我好像聽見程昀嚎叫，這小子多少年沒爆發過了？”萬風轉頭問兄弟。
“我對他發火的原因比較感興趣。”楊名士冷哼。
“好好先生甩性子也滿恐怖的。”
“都散吧，這個時候惹他，是給自己找不愉快。”靳狂帶走顏夏，招呼兄弟散場。
程昀緊握的右拳沒有一刻鬆懈。他的手過了這麼長時間，仍微微發麻……
許幽不想回程昀的家。
她想，程昀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把她大卸八塊都有可能。她想回孤兒院看看，但摸摸臉頰腫起的位置，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被院長和那幫孩子看到，會為她擔心的。
許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逛到天黑，逛到肚子咕嚕直叫，還是灰溜溜的回去了。
打開門，屋裏亮著燈。許幽手一抖，慢慢踱進去。她輕輕把門關上，轉身時，嚇了一跳。
程昀就站在玄關和客廳交接處，沒什麼表情，卻還算冷靜。
許幽不自覺的把臉往左轉。
冷凝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
傻站了一會兒，許幽看到程昀走進客廳，琢磨了一下，也跟著進去。
程昀坐在沙發上，麵前擺著一個大信封。看到她進來，將信封向前輕輕一推。許幽拾起信封，打開——
“兩百萬！”她驚呼出聲。許幽把零數了一遍，證實自己沒看錯。一張兩百萬的現金支票？！
從信封滑落一把鑰匙，許幽拾起。“這是什麼？”
“我在孤兒院附近給你買了套房子。”程昀低沉的音調沒有起伏。
許幽愕然的看著他。又是錢又是房子……一個巴掌能換到這麼多東西啊！“那個，我不需要錢，而且在這裏住的好好的……”
許幽的聲音漸息，忽然明白過來。“你——讓我搬出去？”
程昀雙腿交疊，視線略低，不看她的表情。
那這兩百萬，是分手費嘍？嘿，她還真值錢。許幽笑眯眯的來回摩挲那張支票，清澈的目光黯淡下來。“我可以問原因嗎？”
“沒有原因。”
“因為我去找顏夏姐？”
程昀沉默。
許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與程昀麵對麵。“我知道我說的話太過分，但我不覺得自己做錯。”
程昀沉冷的目光掃來。
“她一再惹你傷心，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而且，我那麼要求也不是很過分啊。她已經有靳哥哥了，就不應該再麻煩你啊，怎麼可以那麼貪心，不喜歡人家還要霸占著人家的感情……”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喜歡你啊，怎麼可以看你難過，什麼事都不做？”
“我不需要你喜歡。”
許幽撅撅嘴，小聲嘀咕。“你對她有對我一半狠心，也不至於去借酒消愁了……”
程昀蹭一下站起來，往書房走。
“程昀。”許幽喚住他。
程昀回身，發現她已然站起。清瘦的臉頰不自然的鼓起，青青紫紫的，可她仍是笑嗬嗬的，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我搬出去，是不是代表……我們結束了？”
程昀不說話。
“我不要錢也不要房子，可以再住幾天嗎？住到開學我就走……”許幽賴皮的跟他談條件。
程昀冷然轉身，不再搭理她。
“我不想走！”這一聲，響亮幹脆，在尾音處卻略帶哭腔。
程昀沒有回頭。
“我喜歡你。我想一直喜歡下去。”許幽的聲音中充滿無畏的勇氣。“我知道我們沒有結果，我隻是想喜歡你而已，你可以陪在顏夏姐身邊，為什麼不能為我留一個位置？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歡我，我隻想陪著你，在你需要的時候，當顏夏姐的替身也無所謂。”
程昀微微側身，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許幽甜甜的微笑，笑容卻僵在了唇角。
回應她的，是將他們隔絕的關門聲。
許幽沒有搬。反正程昀也沒說個限期，她就厚著臉皮繼續賴好了。
許幽照著菜譜做了幾樣精致的菜肴，發短信請程昀回家嚐嚐。短信石沉大海，這是她早已習慣的事，她在家等門，等到飯菜涼了，程昀也沒回來。
許幽正準備收拾桌子，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她興衝衝的跑過去，卻愣在那裏。
程昀正摟著一個身材惹火的女人在玄關吻的天昏地暗。
許幽眨了眨眼。她是知道程昀的生活多姿多彩，但認知與親眼所見是兩個不同的等級。她很驚訝，驚訝到來不及心痛。
“昀，你家怎麼有個小朋友？”女人勾著程昀的脖子，衝許幽媚笑。
“借宿的。”程昀看都不看她，低頭又給女人一個窒息的長吻。
“嗬嗬，她不是你的私生女吧。”
程昀輕笑著，在她腰側捏了一把。
女人扭著妖嬈的身段，匆匆閃開。“我去洗澡。”說完，輕車熟路的走進主臥室——許幽一直住的房間。
許幽怔怔的看著她，張了張嘴，茫然的轉頭望著程昀。“晚餐……涼了，我去熱一熱。”
“我吃過了。”程昀往臥室走去。
“那個，我今晚睡客房嗎？”
程昀停步，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笑容裏嘲弄的意味太濃了，濃到許幽想忽視都不行。
“還有事嗎？”程昀好心的詢問。
許幽搖搖頭。
程昀一笑，走進臥室，順手關門。門關到一半，他忽然又打開，清冷的眸子靜靜盯著不遠處的嬌小身影。
許幽看懂了他眼神裏的意思。他在問，你還不肯走嗎？
是的，她不想走。就算他帶女人回家又如何？在外麵或是在家裏，有什麼不同呢？她從來不是他的唯一。
程昀頗為無奈的笑笑，那笑容有兩人初識時的溫柔，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對孩子似的寵愛。
門敞著，一場生動的人生課程。
許幽靜靜的站著。眼前陌生而刺激的畫麵，像是打開了一扇門，過去的回憶一幕幕在腦中閃現，荒唐的相識注定了他們之間荒唐的過程。她反複品味著程昀說過的話，反複思索著裏麵暗藏玄機的哲理。
許幽第一次意識到，她與程昀的差距。她曾以為，年齡隻是一個數字，它不代表任何意義，也不會影響任何事。可是此刻，她清楚看到橫在他們之間那道永遠不能逾越的鴻溝。
不同的人生觀，不同的價值觀，他所在的那麵是殘酷的現實，她所在的這一麵是美好的幻想。
原來，她真的很幼稚。
她自以為是的那些道理全是天真夢幻的泡泡，一碰就碎。她還小，不能理解現實的無奈……有些事，是不論如何努力都不會成功的。
一時間，許幽覺得自己明白了許多道理。以前，聽不懂的那些話，忽而變成了真理。
她謹記，謹記。
偌大的屋子恢複寂靜。屋裏的兩個沉沉睡去，誰也不在意屋外那個偷看的小女孩。
許幽躡手躡腳的拿出她的書包，躡手躡腳的收拾東西。她的東西不多，隻是一個書包。衣服都是程昀給她買的，不需要帶走，這個屋子裏沒有一件東西屬於她。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她如此留戀的地方，竟然沒有一件東西屬於她。留戀的毫無道理。
錢，信用卡，手機，支票，鑰匙……許幽把重要物品一件件塞進大信封，想想沒有遺漏，把信封封了起來。她拿過紙筆，打算寫個留言條。
提筆，一個名字，一個逗號。許幽頓筆，偏頭思考。靈光一現，她急速下筆，卻隻寫了三個字再無下文。
許幽盯著紙上的幾個字，呆呆出神。
一滴水珠落在紙麵上，洇濕出一個圈。
許幽放下筆，把信封連同那張紙條放在顯眼的地方。她背起書包，最後一次望向臥室。
她不是好學生，他卻是個好老師。人生的第一堂感情課，她的成績一塌糊塗。但是……
許幽微微一笑，輕輕打開門，閃身出去。
陽光照亮寂靜的屋子。
靜悄悄。
程昀睜開眼睛，坐起身。身邊的女人翻了個身，又睡著了。程昀下床，走出臥室。
客廳無人。客房的門開著，床鋪整齊。
程昀確定許幽走了。他沒有一絲高興的情緒，心一直往下沉。
轉身時，他瞥見櫃子上的信封。程昀走過去，撕開信封，倒出裏麵沉甸甸的東西。
程昀眸光一閃，微微皺眉。
在信封麵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程昀，我覺得
隻有五個字和一個標點。連省略號都省了。
覺得，覺得什麼？
沒寫，是不想寫，是寫不出，還是已經沒有寫的必要？
程昀突然很想知道這句話的完整版，隻是，知道答案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