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要說了,卿鸞你不要說了。是我,你是為了我,你不要……說了。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不曾改變。”
“是嗎?不曾改變?那……那那日你所說的‘我又怎會去抱那曾經在別的男人麵前盡顯嬌媚的身軀?我……不屑……’又算什麼?遊離,你抱著我的時候可會想到我曾被誰抱過?”
你如何能接受啊,哪個男人能接受呢?何必……何必為了什麼感激勉強自己?
不必,不必……
寂靜庭院,留下的依舊僅隻是遊離獨自惱恨。
他當初為何為了顏麵,說那樣的話,為何被妒火控製了神誌……此時悔已晚矣……
但求真心化開卿鸞心底堅冰,他定要守得她看清他的真心。
至於那個造成這一切的人,他怎能放過……
寂靜的夜,暖暖的偏殿幾點燭火,纖瘦的身影坐在案前,一摞摞高高迭起的折子映出淡淡的影子印上盛著朱砂的瓷碟,忽的,密封的殿內燭光搖了幾搖,連帶著影子在朱紅之上劃了一下,光影的交接露出紅的豔麗,隨即被暗影徹底覆蓋。
貴氣的青年已是滿麵疲色,毫不緊張的望向那製造暗影的男子,那滿眼的恨毫不掩飾,他不懷疑如果手中有刀,他的項上人頭恐怕已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隻是心奇為何他衣衫不整,身帶血跡,畢竟這殿外確實不曾有何打鬥之聲傳來。
“我是來殺你的。”聲音因努力壓著怒氣二略帶暗啞,不複原本的清朗,“我……本是來殺你的,但是……”但是他入宮之前,卻在宮門之外與米夏武林至高的高手們激戰數百回合,任他出自無憂穀的絕世武功,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不敵敗落,可卻沒抹去他要人死的心,隻是……
“我不殺你。”
德昭帝一怔,卻啥霎時回神,望著鳳遊離。
“任憑你是米夏之君,我本也能要你生不如死。”
隻是師弟的話沒錯,卿鸞的未來需要他,而過去的便讓他過去,殺了這個心性尚不及長的孩子有什麼用,當真能讓他的卿鸞無垢而活嗎?
不!不能,所以他要他活著,活著為國憂心,活著眾叛親離,活著一輩子見不到真心對他的人,活著在許多許多年後,回憶著少年時的錯誤,然後後悔一輩子!
數十年的折磨該是比一刀殺了他更痛苦吧……所以他要他活著,給他他想要的,卻終是會被他想要的折磨到死!
“縱然你手段惡劣,可我依舊不會離開她,我定時要隨著她天涯海角。而你,怎知道真心相愛是何等美妙,像你這樣的人,怕是一輩子也不得知曉,如此,縱然命存,卻是生不如死!”
是嗎,生不如死啊……他怎會生不如死?他米夏至高的身份,他聰明至極的頭腦,他強國興民的誌向,有這些,他不要別的。什麼眾叛親離,沒有他們,他還有一個自始至終站在他這一邊的叔叔!他不怕!
現下他謀劃失敗,終是失去了這個一心留住的將軍,可是……哼!鳳將軍真的以為他能就此離開嗎?
唐卿鸞是如何也離不開的,他有著刑部大牢的一條命留著她!她總是會留下來為他的大業出力,或許他還是可以和放出點心思,真真正正的她來上一段小小的感情,嚐試一下當年皇叔一心追求的感覺,嚐試一下對麵這個男子一心恨他的起源!
心意一定,他抬眼望著那滿滿恨意的男子,“將軍,當真要與朕為敵?”
“遊離從來不曾有意與皇上為敵,但是……皇上的奪妻之恨,卻是如何也忘不得的。”說到此處,他刷的一聲將長劍抽出,遙遙的指向德昭帝,卻聽得暗處裏那不平的氣息,一個個隱隱將出,似是誓死也要保護這個可恨之極的少年。護他做什麼?護他再來攪亂他人夫妻情深麼?
搖曳的光影在臉上蕩來蕩去,沉寂在這暗夜裏發酵,兩個男人彼此凝望,他們曾是毫無隔閡的君臣,他們曾是那般的彼此信任,如今卻是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忽的,遊離拔地而起,手舞著長劍一挑,揮出的劍氣直朝著德昭而去,同時拿來自四麵八方的暗器,暗勁激蕩而來,想要阻住已是不及,隻得任那劍氣劃破皇袍,將那繡著的精致金龍的龍頭斬斷,未幾,有血痕滲出。
遊離,已然退至殿門之外,淡淡的帶著愁緒的聲音飄將進茫然看著胸前血痕的皇帝耳中。
“自今日起,我鳳遊離自由天地間,再不在這朝堂現身。你……做你的皇帝吧,但若是我的卿鸞有何閃失,你的命,我……記下了!”話落,影無,寂寞的大殿裏隻剩下德昭孤單的影子隨著燭火搖曳。直到好久好久以後,殿閣外的晨光已然投進窗格子,門外的太監才小心翼翼的喚著:“皇上,晨起上朝的時間到了……”
僵立的身影才微微一動,手敷上那已然幹涸的血跡,眼輕輕的閉上。身邊沒有親近的人嗎?那小人也是用得的……
“來人,下朝後宣刑部卜池偏殿暖閣覲見。”
小人,小人便小人吧,至少有人能聽他說說話。
落雪無聲,晨曦的薄光已然透進屋中,貴氣的夫人正任由小丫鬟服侍著著衣。抬眼,正見她那英偉的兒子此時卻是落拓滿身,帶著身上的斑斑血跡立在門前。她心驚,撲上前去。
“遊離,你……你這是怎麼了?哪裏受了傷。快!快來人去請大夫,請大夫來看看將軍的傷!”
何來貴氣,僅餘下滿心擔憂。
“娘,我沒受傷。這血……是別人的。”聲啞。
“別人的?別人的……就好,就好。”似是安心,緩緩回身,抹下額頭冷汗,繼續著衣。
鳳遊離緩步步出,輕輕落座在廳上小幾之前。
“娘為什麼要休了卿鸞呢?”
著衣的手一頓:“遊離怎的問這個?”
“娘為什麼要休了卿鸞?”不語緣由,執著於此。
鳳老夫人長歎一聲,自裏間走出:“哪裏是我休了她,若不是她跪在門前苦苦哀求,說是與你不睦,說是‘但盼情真夫,不要陣前英。’說是她……她已有了真心所向,若非如此,我怎會給了她休書?畢竟也是敗壞了我家的名聲啊。”
“是嗎?”遊離聲音極輕,“那近日來,娘頻頻邀永定侯千金過府相敘卻是為何?”
鳳老夫人笑意掛上眼角,輕輕上前拉起遊離的手道:“我兒,你也知道,娘年紀大了,你身邊又沒有妻妾。我見這初家小姐標致動人,言之有物,是個真真的好姑娘,更何況她亦懂你們戰場之事,以後也不會相對無言。她那爹爹更是永定侯爺,與你自是有助的。你看看哪日,咱們就托了媒人過府提親可好?還是你奏請皇上,請聖旨賜婚?娘啊,也好早早的抱個孫子。”
“怎得我與卿鸞成親多年,也不見娘親催我們生個孫兒給您抱呢?”他語帶酸澀,已然知道了卿鸞被休得原因。
“唐卿鸞?”鳳老夫人眉頭一皺,言語中盡是不屑,“不過是個商賈之女,於你有何相助?所謂士農工商,這商家本就位低,她又是那商家還不重視的女兒,要她何用?我的孫兒萬萬不能出自這樣低下之人的肚腹。”
果然啊,果然啊。娘是官宦子女,爹亦然。卻原來身份之說根深蒂固啊。
“娘說……卿鸞於我無意,卻不曾想過孩兒當年拒了皇上賜婚,娶了卿鸞乃是心中所愛?”
鳳老夫人眼一瞪,棄了遊離的手:“心中所愛?你莫要騙娘,皇上賜婚的女子我也是沒看上的,那般刁蠻的丫頭來我鳳府,我自是也不願意,至於這唐卿鸞不過是你拒婚的理由,我自是當時沒有阻止的。如今娘替你中意了初家小姐,你愛她便是。”
“娘……”滿麵無奈,滿心疲憊,“我卻是喜歡著卿鸞的,確實是喜歡的,我……自是不會再娶別人了。至於您說的於我有助益,再也無關了……”緩緩起身,離了桌幾向門外走去。
“娘當年求著卿鸞救孩兒之時……可曾想過卿鸞該如何是好?”
留下的僅是這無奈之語和鳳老夫人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