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埋心事,獨斜闌(2 / 3)

“不是!”

緩緩地,她閉上雙眸,忍著繼續奔出的淚意:“還活著啊,還活著……就好。”

隻要還活著,那便是好的,失了雙目嗎,沒關係,阿姐為你尋便天下名醫,終是要醫好的。至於如此欺負了我的弟弟,管你是誰……管你是誰!仇卻是不得不報!

說是安心,可嬌弱的肩依舊輕輕抖動,喉底的哭意一絲不減。一雙微白的手輕輕在她的眼底一劃,沾上了點點濕痕,而她那壓下的哽咽終是破喉而出,輕輕的嗚咽聲在小小的閨室裏回蕩。

遊離俯下去,輕輕展開雙臂,將那顫抖著的身軀攬在懷中,此時的他哪還有那輕浮暴躁的一絲痕跡,展現的盡是溫柔。

壓在喉底的嗚咽聲更大,纖細的臂抬起,緊緊的環上結實的腰。此時的卿鸞,還管什麼委屈,還管什麼前怨,現在的她隻求安心,安心。十二也罷,遊離也罷,隻要他們安全,她便安心……

緊緊的相擁讓彼此的心漸漸貼近,輕輕躺臥在她的身邊,讓她的頭靠在心口,聽他沉穩的心跳,不去回想曾經有過的種種不快,滿滿的心疼充斥內心,卻也滿足的歎息——這許久來,終於又一次抱住了她。

“卿鸞,卿鸞……你且莫再落淚了,剩下的讓我來操心便是了。”

滿心的疲憊,此時聽得他這樣的話語,似是暖暖的清流滑進心間,眼底的濕意更甚,喉底的嗚咽更劇,卻阻不住她揚起頭,望向他的臉,輕輕地靠近再靠近,雙唇甚至是輕輕地顫抖的觸上他堅毅的下頜。

第一次在他的麵前流露出深深的情意!

遊離輕歎,任她吻著自己,環著她的手更緊,更緊!

屋外夕陽已逝,屋內的燭火尚未燃起,僅有那透過窗紙隱約落進的淡淡月影泄了一地,高高屏風後重重的紗帳遮掩了床上相擁的身影……

遊離未眠,一直借著那穿過紗帳的點點光亮凝視著他懷中的美麗女子。

冬日依舊,房內的炭火已然熄滅,先前不覺得寒冷,是以錦被隻是蓋在腰間,而此時熱度退下,縱然兩人相擁,也止不住她肌膚上冒起一個個的小疙瘩。

他輕輕拉起錦被將她遮個仔細,嘴角卻忍不住的勾起笑痕。汗濕了濃密的黑發遮掩了大半容顏,覆在她白玉頸間,平日裏的書香典雅及不上此刻的嬌媚。

雖說夫妻三載,可如同此時般的緊密相擁似乎是第一次呢。從不知道她也能如此嬌媚無防備的依靠的胸膛上,是何時有了的習慣呢?

心思未盡,陡然一震,莫不是……莫不是在那明黃龍床之上,她也這般……這般……

深情凝視的眼緊緊閉上,猛然一個閃身躲開她的依偎,顫手撫上狂跳的胸口。不論如何……都痛徹心扉,不是因為她失貞,而是……妻子為救他而受了什麼樣的委屈啊,憑他堂堂男兒,卻要妻子如此相救……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雙拳緊握,極端的後悔那夜的劍沒有刺穿虛偽的假麵。

身前女子微動,緩緩翻身,麵朝向了裏側,遊離心一驚,忽覺失落,忙伸手拉她入懷抱了個密實,卻沒看見她黑發覆遮之下滑落的淚痕。

“你後悔了?”

清冷淡雅的聲音帶著些許喑啞,忽地自懷中響起,遊離又是一顫,手臂緊了緊才道:“不悔。”

少許又他又柔聲再道:“我有什麼可悔的?畢竟……”畢竟你是為了我才陷入如此境地的,“你手上那休書明日找出來,咱撕了便是,我不曾寫過便算不得數。若是你覺得不妥,那咱們也可重新采納問吉,我八抬大轎再迎你進門,反正今生你隻能是我鳳家媳婦,跑不了了。此生最不值得我後悔的就是娶你為妻。”

輕輕前移,緩緩將唇觸上她發頂,清香撲鼻,心安莫名。卻不知他的話讓她緊揪著的心稍稍寬慰,卻不知他的話為她帶來點點希望。卻不知這些許溫暖會是她此生最最留戀的。

唇邊淺笑,頰邊掛著淚,埋首在那寬寬的胸膛之上,緩緩的磨蹭,將淡淡濕意染在他的胸口,正正當中,將真情之淚留下,即使他日不見那濕濕淚痕,卻不能磨滅它曾存在的事實。

帶著淡淡嬌氣,輕道:“我想看月亮,我們從不曾一起賞過月。”遊離微怔,不舍的將她緩緩推開,利落的拾起散落的到處都是的衣物穿戴,又自箱櫃中找出她的貼身衣物,卻隻許她著上雪白的中衣,然後便用錦被一把將卿鸞裹起來,抱著她跨出門去飛身上了屋頂。

白日裏的陽極暖,早將屋頂滿滿的白雪融盡,連院子裏的雪也融的差不多,現下整個書齋除了少許背陰地方,再不見雪白,隻剩下冰凍起來的雪水和泥土,而此時這夜半時分也是極冷的。

遊離緊了緊抱著卿鸞的手,兩人一起抬首望著半圓的月。

“那夜也是這般的月,將圓未圓。”卿鸞的清清涼涼的聲音在這月下更顯幾分飄渺,“爹娘帶著我和君蟬在唐府已然枯萎了的荷花池邊賞月,賞得正是那月下枯荷的景色,後來便送了我們每人一塊玉,那是娘親手刻的,溫潤至極的暖玉,娘說,玉是最有靈性的,你貼身帶著讓它和你的血脈相連,時日久了,便更顯那玉的溫潤。更顯它的光澤,我卻沒料到,同樣是那日的月下,我親眼見到爹娘被活活淹死在那滿是枯荷的破敗池子裏。”

遊離心底緊了緊,知曉那年卿鸞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女,十二歲,親眼見到那般情形,該是如何的痛徹心扉,該是如何的不知所措。

“於是我不動聲色,在聽得他們竟然想要斬草除根之時,阻住了他們的腳步保下了阿弟的命。”

遊離不動,摟著她的手臂輕輕的搖晃,對著遠遠的月,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不覺得溫馨,卻是淡淡的寂寞,寂寞……之於卿鸞卻是這多年孤寂和膽戰心驚後的一方淨土。

遊離……遊離……如此溫暖的時刻,我想自私的稍稍多貪一刻。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你報恩也好,憐惜也罷,我自私的享受一下,不會很久,不會很久……我真的不想貪心,但現在我好累,好累……

“那些已然過去了,現如今有我,我在你便不必再心驚膽戰,我在,你便隻是窩在我的懷中等著,等著我將這紛紛擾擾擺平,安穩的等著,我必不會讓你再費心思。你放心的依靠我可好?”

“放心?放心……依靠?”她沉吟,略略垂首,讓投在臉上的月光製造些許的暗影,遮掩眼底悲戚,“好……”

換來的是遊離微微的歎息,和略略的遺憾。隻是天上的月依舊明朗。

雪早已在暖陽下融盡,悲戚的寒風也少來擾人,遊離麵帶著笑容自門外踏進,意外的發現近日緊閉著門扉的書齋又有文人登門,陳列著書冊的架子前有人讀閱,掌櫃的正從落魄文人手中接過幾枚銅板,恭敬的將文人要的書遞上。他雖意外卻不奇怪,現下雖是盛世,卻少不得依舊是貧富貴賤之分,登門書齋的除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大家雅士,也少不得這樣時運不濟的文人,雖說那大家之人重什麼名望身份,在現下裏不願踏進書齋大門,甚至時不時的批判著唐氏姐弟,可卻擋不住這要讀書要找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