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蕩起,水眸一顫,清淚又自頰邊滑下,甚久……卻不見那淚珠砸濕了羅裙……
晨間陽暖暖的照在冒出頭的小荷葉上,嫩綠嫩綠的煞是可愛,她哭倒在荷塘前,懷裏揣著三日來不眠不休想到的計劃,不需過久,隻要再三月,再三月,她會徹底毀了唐府,毀了米夏的半壁江山,女子如何?
那皇帝萬萬沒想到吧。也是,七年的謀劃,自她離開唐府之日就開始了謀劃報仇,一切卻真的不過是契機。如今她手上除了握著米夏糧市,在暗地裏也還掌握著米夏漕運,手上幾十萬的漕工;她執掌米夏糧市,動動手指,米夏百姓就隻有死路一條。
如今她要去的是那個改變她命運的地方,她要當麵對著那個高坐在龍椅上的男子,她要得不的,真的不多,她隻要她的夫君回來,若然他做不大,那就等著米夏皇朝陷入天翻地覆吧。
卿鸞唇角勾笑,遊離啊遊離,為你報得仇後,我便去尋你……
蓮足微移,毫不猶豫的朝著議事的廳堂而去,身後,白衣似雪的青年輕輕喚道:“阿姐……你……”
陡然止步,眼底再無迷離,“遊離已經去了……我不在留戀。”卻是堅定。
青年嗓音暗啞,再道:“那……當真要陪上米夏的百姓嗎?”
“十三年前,我沒了父母,可我還有你。七年前,我離開了肮髒的唐府,以為我能有幸福的未來,缺被那龍椅上的少年斷絕了一切希望!他毀了我的弟弟,毀了我的幸福,我要些許的代價,應是不為過吧!我說過,我會給他機會,隻要他能還我弟弟的雙眼,還我夫君魂歸……”
青年垂目,未幾,更顯啞然的嗓音再起,“如此……如此便罷。阿姐,放心去吧。縱使是賠上千萬黎民,君蟬絕不負阿姐所托。自今日起,唐氏十二不存世間,以後留下的乃是受父母養育,受阿姐保護活下來的唐君蟬,唐乃是父母所賜,與南寧唐府再無相幹!”
卿鸞回身,看著那自小疼寵的弟弟,輕輕撫上他無神的眼,“阿弟,委屈你了。”輕輕將連日擬定的計劃放入青年手中。
回身,離去!
晨光籠上金色的皇宮,更添得幾分輝煌,枝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她這一生轉變,不是在那落落秋日就是在皚皚雪中。可不管是秋還是冬,總帶著幾分悲涼。而今正是萬物複蘇,春暖花開時。也是她滿是希望滿心等待時。今日她終能將此一生糾結解開了。
腳步微移,直朝著莊嚴的朱紅宮門而去。
守門的禁衛尚不及開口,便猛然停住眼落在女子纖纖玉手之上,那手上卻是一塊通透的碧玉,不用仔細分辨,也可清晰的看到,那玉佩之上的“無阻”二字,高舉著的大刀緩緩收回,呆然的看著那一身華麗紅衣的女子纖弱的背影。
若是沒記錯的話,十年前,也有那麼個女子,卻是一身白衣,在晨光熹微中持著一塊碧玉登上大殿,血濺……大殿吧……
但願,但願這一次……不要再……再重演曆史了。
卿鸞不知眾侍衛心中所想,她隻是緩緩的走著。從宮門到偏殿是極遠的,她不疾不徐,緩緩的走著,不擔心會不會有人阻她前行,因為她手上的玉佩通行無阻。這本是皇宮自由出入的玉牌,卻在不知道哪一代皇帝的手上當作暢行無阻的信物交給了某個極受寵愛的公主,這幾百年來不知在多少人手中輾轉,但它依舊是無阻的玉牌。
不擔心她要見的人不在那個偏殿,因為據說是十幾年的習慣了,在早朝之後,勤懇的皇上總是在偏殿接見大臣,聽取忠言。
枝頭的鳥兒依舊在叫,叫的那麼動聽,連她這本該帶著幾分悲壯的心都跟著歡快,那叫聲也讓她心底的期待更清朗,甚至嘴角小小的掛上笑意。就連天也覺得格外的藍。
不理沿路夾道的黃衣侍衛高舉著的刀,緩緩的抬首看著四周的景物。
這路她之前曾也走過三次,不過彼時都是坐轎,心也帶著悲戚寒涼,今日總覺得所有一切都將是終結,可她連曾改變她命運的路都沒看清豈不是不對。所有她看得仔細,連周圍的一草一木也看得仔細。
遠遠地偏殿在望,在陽光的照耀下是一片金碧輝煌。
遊離也曾走過這路吧?也曾看過這樣的草木吧?也曾這樣抬首看著那輝煌的大殿吧?不知那時他的心情是怎樣的?反正她現在是快樂的。
前方,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立在層層衛護之後,淡淡的望著她。那眼底的不解,那不解中的無奈是何等的明顯。
一步步的靠近,勾起一絲絲的笑意:“米夏的聖君,麵對著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也要這層層的護衛嗎?”
彼時還是稚氣的典雅少年至此,卻已然在眉目間刻上了淡淡的痕跡,那歲月的痕跡啊。這少年登基的皇帝如今也不過二十二歲。
貴氣依舊,威嚴更長的德昭帝略略垂首,細細的看向半年不見得佳人。不是不知她在何方,不是不知她的手段,隻是知道那佳人依舊為他的皇朝忙碌,便不曾想過再見,即使她是唐卿鸞,即使他……
執掌天下的龍手一揮,揮退了護衛,揮下了太監,錯步一讓,將那半年不見的女子讓進了三次相見的偏殿。
偏殿擺設不變,依舊是空空的大殿,依舊是大大的幾案,依舊是高高的奏折摞在一起,依舊……是明黃的龍床……
還記得彼時初次的相見,她抱著豁出去的心理踏進皇宮,端坐在偏殿屏風之後,聽那皇帝和親近的大臣閑談,談的正是朝廷竟不能掌握米夏糧食的命脈,那時電光火石之間,心思已是百轉千回,所以有了“淩雲書齋”,所以有了名滿京城的“米夏雙絕”,所以有了為帝命而存在的米夏糧市,所以她也……有了為父母報仇的機會……
第二次,她本意質問,卻落在了陷阱,皇帝請她入宮,為了的卻是將那個她真心相待的人與她徹底隔開。然後,他如願了……
而上一次,上一次的那個飛雪日子,她相依為命的弟弟身陷牢獄,她還是沒能逃脫。她如何逃脫?
她早已再無麵目去見他,可他的默默守護,可他的委曲求全,她不願,卻無奈……
如今多少恨意在心頭?若不是這個男人,若不是他,遊離何必落得現在的下場!
端直脊背對著那個至高的男人,冷冷的笑意掛在唇邊,“我是來……報仇的。”
她清楚地看到德昭帝眼底的落寞,她清楚地看到這高高在上男人眼底劃過的一絲悔意。悔?悔有何用?換不得她清白的隨遊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