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將浮出水麵。
博弈的雙方之所以會對棋局如此樂此不疲,不就是為了在最後的一瞬間說出“將軍”兩個字,並讓對手永無翻身之日。
這“將軍”二字,是個魔咒,多少人希望可以親口說出這二字,但反而被人用這二字釘死。
這便是棋藝。
永遠不知是誰,在什麼時候,一招定棋局。
“風變了。”廉雁寒抱著愛兒,站在酒樓的窗邊,垂眼道。
“哦?”藺博雅挑起眉毛。
“有了硝煙的味道。”
藺博雅笑了起來,“你對於這方麵最敏感。”他看了看街上的車水馬龍,道,“也是,薑寧都準備好了,那他也沒有理由再拖延。”
“又要打仗了嗎?”廉雁寒輕輕問。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一切就看嚴王的本事了。”
“為什麼我們會成為加害的一方?”廉雁寒抬起頭,對丈夫露出了從不對外人露出的迷茫。
藺博雅溫柔地對她笑,這樣的笑容總讓她寬心,“因為人呐,總是無法放棄欲望。”
“那我們就這麼淪為別人欲望之下的棋子?”
“誰說的?我們盡力了不是嗎?其他的,就交給無夏吧,因為她才是坐在棋盤邊的人。”
藺博雅展臂攬過妻兒,低柔道:“終要發生的,總會發生。我們隻求問心無愧。”
這幾日,實在有些無聊。
公主嫁出去回娘家要幹些什麼,藺無夏以前從不知道,但現在她了解得一清二楚。繁瑣的禮節與規矩,令她想拿刀砍人。
最可氣的是,不是貴妃、夫人的跑來攀親戚,就是公主、王女們跑來耀武揚威。
她的時間很寶貴耶,哪有閑工夫理會這些閑雜人等。
如此折騰,她見嚴王的機會反而少了。
她認識到一點,這宮殿裏公主一大堆,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其實,她早就知道,不是嗎?從她知道她的親生父親是個王開始,她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可是,當藺無夏得知晚上有一個宴會時,她的頭仍忍不住要爆掉。
“什麼破玩意啊。”藺無夏幾乎隻差在地上打滾,“煩死了。”
豐恒忍住笑,道:“這宴席是特地為你準備的,你非去不可。”
“所以才煩啊,明明是他們貪圖吃喝玩樂,但又非要打著我的旗號,我很無辜耶!”
“藺大俠,你枉稱大俠,一點俠義精神都沒有,你就好心成全一下別人嘛。”豐恒坐在一旁一邊吃著桌上的葡萄,一邊說著。
藺無夏瞪著他,“這世上就屬你最閑,不公平啊,真是不公平!”
豐恒扔一粒葡萄到嘴裏,連皮也懶得吐,含糊道:“與其在這裏嚷嚷,還不如去準備準備好了,真怕你到時候沉不住氣,丟了建安的臉麵。”
藺無夏翻個白眼,“就算丟臉也輪不到你建安,怎麼也是藺家教女無方。”
豐恒轉頭問:“說到這裏,我也奇怪。藺博雅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能把你教導成這副德行?”
藺無夏詭異一笑,“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晚上的夜宴,仍是那些老套路——吃飯,喝酒,賞舞,打哈哈。藺無夏克製地小口小口地喝著酒。
“你喝太多了。”身後裝成貼身侍衛的豐恒低低對她說。
“放心,醉不了。”藺無夏回嘴。
真是,要他不要來他偏要來。他明明是建安的王,卻非要來湊熱鬧。來了也就算了,可還要嗦。
“不是這個問題。你喝這麼多,別人看了做何感想?”
“不要緊啦。”
席前,舞姬上來跳舞。眾人皆停止交談,專心觀舞。
這些舞姬,比起在建安所見的又更勝一籌。腰肢搖曳,媚眼生波。纏繞在臂間的紅綾,宛如妖嬈的蛇,滑過凝脂的肌膚,勾住柔軟的身段。身姿扭動之間,魅惑如地獄的業火,塗塗燃燒。
滿殿的呼吸聲沉重了許多。藺無夏似笑非笑,說了一句:“這可比建安的舞姬跳得好多了。”
站在她身後的豐恒聞言,渙散的眸子立刻重新清澈,“哼,吃喝享樂這檔子事,我的確比不上嚴王。”
他暗中抹了把汗。剛才是怎麼回事,隻不過看幾個舞姬跳舞而已,怎麼會像是被勾了魂魄似的?
藺無夏仍是掛著不像笑容的笑容,淺淺喝了口酒。
舞姬舞動著紅綾旋轉,紅綾四射,宛如朝霞浮動,破雲而出。眾人皆屏息,眼前好像一片妖紅,自己則是身處最隱秘的快活林。
紅綾射向四麵八方,筆直而迅速,快得隻剩下影。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白色的東西憑空出現,在紅影間流轉舞蹈。
“叮。”
一聲脆響,悅耳動聽,仿佛滴水落琴弦。
眾人隻聽到這一聲響聲,定睛一看,舞姬還是舞得美麗,什麼都沒有發生。
嚴王突然拍案大喝:“都下去!”
舞姬立刻停止了跳舞,眾人麵麵相覷。
“下去!聾了嗎?”
舞姬紛紛退下。
“你們也滾!”嚴王勃然,衝著殿上眾人吼道。
眾人哆嗦著退下,殿堂之上隻留下了三人。
嚴王,豐恒以及藺無夏。
“你為何不走?”藺無夏轉頭問豐恒。
豐恒笑道:“你不也未走?”說完,他們目光幽幽轉向中央的地上。
地上,躺著破碎的酒杯,如同白玉。
就是這酒杯,剛才擊落了綁在紅綾上,刺向嚴王的匕首。
“藺門主,沒了酒杯,這酒怎麼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