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1 / 3)

綺羅除了嗓子啞了以外,還有外傷,如額頭、雙膝、胳膊,都是跌倒傷了。誠然找到她時,更是滿臉血跡——鼻血!

綺羅躺在床上,足足養了兩天傷。九少爺來過,雖然還在嘲笑她跌倒的糗事,卻也感激她那晚突然受刺激逃跑,將凶犯引開。

奔兒還是對她沒有好臉色,始終記得凶犯出現時,綺羅抱頭鼠竄,鑽到桌下那一刻的情景,雖然當時他也嚇得雙腳發軟。

惟一讓綺羅欣慰的是,三少爺天天來看望她,坐在床頭,軟語溫情地詢問著。綺羅抵抗不了,心中漸漸變暖,看他的眼神也癡迷起來,更讓她高興的是,三少爺的眼中竟沒露出她第一次無禮凝視他時的疏離與不煩。

綺羅眯著眼,倚在床頭,癡癡地笑。

門響,簾動,她笑著睜開眼,見進來的竟然是奔兒,有些失望。她現在最想看見的是三少爺那儒雅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才不想跟奔兒拌嘴呢!於是,她又閉上了眼睛。

許久,咦!太安靜了!按常理奔兒應該沒好氣地罵幾句啊!綺羅好奇地睜開眼,卻見奔兒靜坐在桌前,目光呆滯,神情哀傷,好不可憐!

“喂!你怎麼了?”綺羅實在不習慣。

許久,奔兒才慢慢轉過頭,雙眼通紅,有些哽咽地道:“少爺……”

“少爺怎麼了?”綺羅跳下床,急問。

“少爺又發病了!”

“哦!”綺羅鬆了口氣,原來是發病了!她還以為少爺腳踏蓮花,駕鶴西歸了呢!

奔兒沒看到綺羅不以為然的表情,接著哀傷道:“少爺這次發病差點兒挺不過去,吐了好多的血,幸好五少爺用內功護住少爺的心脈。少爺……少爺好可憐!這次少爺病發後都起不來了……怎麼辦?七少爺還沒拿到解藥……七少爺再不回來,少爺就……就……”說到最後,奔兒已嗚嗚地哭了起來。

綺羅皺起眉,心莫名其妙地抽痛著,討厭!她不想聽,她不要聽,她什麼都不想知道,心突然變得煩躁,來回地踱著步,不聽!不聽!“砰”的一聲,她推門衝了出去,留下滿臉淚痕的奔兒兀自傷心著。

“誠然!你若喜歡就把她收進房吧!”幾兄弟難得同時都有空閑湊在一起聊天,大少爺歐陽信然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大哥!”正在啜茶的誠然驚訝地抬起頭。

“收個丫頭侍寢沒什麼大不了的。”信然挑起眉說道。

誠然有些失笑,道:“大哥怎會有如此想法?”

“你對她不一樣,你雖溫和,但除了家人,沒見你對誰真心笑過,我看得出,你不討厭她,她可是這些年來惟一一個接近你的女子,除了奔兒外,你從沒要過其他婢女伺候。”他可記得清楚,三弟抱著滿臉是血的綺羅大喊大夫的情景,那焦慮擔憂的神情騙不了人的。雖然那丫頭相貌一般,聽說性格好像也有些迷糊,但若三弟喜歡,收進房沒什麼大不了的。咦,那丫頭長什麼樣子來著?他怎麼有些模糊了,明明見過幾次麵的。

誠然哭笑不得,“大哥,我將她留在身邊,是因為她很有趣,而且她的棋藝不錯,可以陪我解解悶,並無其他意思啊!”

“怎麼!你是說你不喜歡她?”

“大哥!”誠然撫額笑歎,“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哼!以她的身份,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不肯?”信然霸道強勢地道。

誠然剛想反駁,一直坐在旁邊的九少爺突然插嘴道:“看她對三哥的癡迷樣,就知道她一定會同意,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抗拒三哥的笑容,隻是她走路跌跤的本事,實在不敢讓人恭維,那眼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誠然笑斥:“別頑皮!”

一直沉默的老五也開口了:“我總覺得那丫頭有些怪,一個鄉下丫頭竟有如此高超的棋藝,而且她的氣質也不像……”

與綺羅並肩站在門外的奔兒,眼神曖昧又略帶點兒不屑地望著身旁的綺羅。

綺羅仍是眯著眼,表情恍惚,神誌不知飄遊到幾重天外去了。

奔兒撇撇嘴角,正想說些什麼,綺羅卻突然將手上的點心遞給奔兒,“你自己送進去吧!”說完不待奔兒反應,便轉身跑走了。

傍晚,用完膳,誠然與綺羅便下起棋來,隻是今天的綺羅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誠然放下一子後笑著問,“有心事?”

“是……是啊!”綺羅突然抬起頭直視誠然,“我跟奔兒是不一樣的。”

“啊……什麼?”誠然一怔。

綺羅又道:“你怎麼可能一樣喜歡呢?我跟奔兒明明不同!”

誠然一笑,忽然想到白天對大哥所說的話。

“我是喜歡她,就像我也同樣喜歡奔兒一樣,而且以我的身體狀況,若收她進房豈不是耽誤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

看來,大哥是故意讓綺羅聽見他們談話的。

“我若願意呢?”綺羅突然又道,表情有些複雜,卻無少女應有的矜持羞澀。

此時奔兒跨門進來,正巧聽見這句話,有些心驚於綺羅的大膽。

誠然眸光變了一下,凝視著她道:“我將命不久矣,你不怕?而且……”他一頓又道,聲音聽起來有些冷,“以你的身份,我不能給你正妻名分,最多隻能是妾室。”

綺羅困惑地皺皺眉,接著緩緩地搖了下頭,“我不在乎這些啊!”

“那你喜歡我嗎?”

“我也不知道。”

誠然笑了,“那等你真正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們再談吧!”他的眸光又投向棋盤。

“可是……”綺羅的眸光瞬息萬變著,“如果你要了我,或許你就不會死了呢?”她別有深意地說道。

可惜誠然沒有聽出來,也沒有看到她複雜多變的表情,有著疑惑,有著矛盾,有著心痛……

“生死天已注定,來,下棋吧!”誠然手指捏起一顆棋子,因為隻有在下棋時,他才能暫時忘卻身體的不適,忽視全身叫囂的疼痛,其實不發病時,他的身體也是痛的,隻是症狀輕些,他選擇忽略!

綺羅怔然地望了他許久,是你不讓我救的,不能怪我見死不救喔!

“啪”的一聲輕響,她終於也落下一子,恰恰堵住了他的生路。

幽竹院小樓中,誠然換上外衣,由內室走出,步態悠然從容,無絲毫病態,眼眸清亮凝靜,見到綺羅怔怔地站在窗口,便笑道:“怎麼?還沒準備好嗎……奔兒,馬車呢?備好了沒?”

“少爺,好了。就停在門口。”奔兒正好由門口跑進來回答道。幽竹院接著北邊的側門,不用走正門就可以出府。“少爺,你的病?”綺羅遲疑地問道,記得他昨天可是躺了整整一天呢!

“無妨!”誠然笑了笑,“走吧,你進幽竹院後就沒出去過吧,想來也悶壞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少爺,要不要叫上五少爺,萬一中途你……”奔兒不放心地道。

“別叫他了,五弟商號的事也很忙,再說他來了,冷冷的,你們兩人也拘束……今天我們三人玩個盡興。”誠然眸光晶亮,顯然興致很高。那急切的樣子倒有些像九少爺了。誠然吩咐奔兒、綺羅帶上點心、水果,率先走了出去。

綺羅跟在後邊,驀地拉住奔兒疑惑地問道:“少爺的身體行嗎?你不擔心?”奇怪,他不是最擔心少爺的身體嗎?怎麼這次也跟著少爺發瘋。

奔兒神情黯淡下來,低低地道:“少爺說,這或許是他今生最後一次跨出幽竹院了,少爺想趁他還能走、能看的時候出去看看。”

綺羅怔怔地鬆開奔兒的袖子,望著少爺修長瘦削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奔兒駕車,綺羅與誠然坐在車內,天清雲淡,山徑幽幽,他們是直往郊外去的。誠然倚著車窗,拍掌唱和道:“清風閑坐,白雲高臥,麵皮不受時人唾……”

綺羅受其感染,忘了掩飾,不假思索地唱道:“樂陀陀,笑嗬嗬,看別人搭套項推沉磨。蓋下一枚安樂窩。東,也在我;西,也在我。”

誠然驚奇地眨眨眼,笑著道:“綺羅不但棋藝不凡,似乎也是個雅人啊!”

綺羅不自然地垂下頭,慘了!她好像說自己不識字來著,她慢慢地囁嚅道:“少爺謬讚了……嗬嗬!”

誠然清亮的眼複雜地閃爍著,有著看透一切的清澈,隻是微笑,並未追問。

正在趕車的奔兒突然回過頭,打趣地說:“想不到綺羅還有副好嗓子,以你那晚的淒厲叫聲……嘿嘿!還真沒聽出來!”

“你找打!”綺羅笑罵,伸手敲打奔兒的腦袋,馬車被趕得七歪八歪,誠然也不阻止,由著他們笑鬧。

誠然又接著唱道:“裝呆裝傻,裝聾裝啞,人生一世剛圖謀。句閑吟,酒頻斟,白雲夢繞青山林,看遍洛陽花似錦……”

馬車最後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卻意外地發現此處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少爺,前麵好像是女眷,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奔兒詢問馬車裏的誠然。

“好,那就往裏麵走走吧……綺羅,前麵有處泉眼,你見了定會喜歡。”誠然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