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3 / 3)

“少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誠然淡笑不語,清亮的眸光一閃,道:“現在開始,一個時辰喔!”

奔兒表情疑惑地站在一邊,奇怪!他怎麼有點兒聽不懂啊!不但少爺奇怪,連那個平日看起來迷糊的綺羅也變得不一樣,眉眼隱隱有股淩厲之氣,好似上官小姐給人的感覺,卻又不是完全相像。

綺羅靜靜地看向棋盤,忽然抬頭直視誠然道:“不用一個時辰,我現在就能解開。”說罷,便拿起棋子毫不遲疑地放入中間的位置。

誠然蹙眉,歎息般地道:“何必!玉石俱焚太殘忍了些!”

“這根本是死局,同歸於盡是惟一的解法。”

“棋如人生,綺羅太偏激了!”

“是少爺顧慮太多了才對!”

誠然表情一滯,繼而苦笑著道:“是啊!放不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奔兒,再去取些水回來。”將奔兒打發走,他又說道:“好,算你解開了,你想要什麼便說吧!”

“我……”望著誠然悠然淡定的眸光,綺羅遲疑了一下,她究竟想要什麼呢?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十年前誠然在她心中隻是個模糊的影像,十歲的小姑娘對他能有什麼期待?然而,二十歲的女子呢?她有意尋他,卻又有意躲他。姑姑恨意未融的臉,誠然的微笑恬淡,交錯顯現在她眼前。恍恍惚惚!

“少爺,先欠著行嗎?等我想好後再向你討要!”

“好。”誠然看著她,慢慢地點下頭,清亮的眸光靜靜地凝視著她,直到綺羅不自在地垂下頭,心咚咚地跳個不停。

許久,誠然似歎息般地說道:“綺羅,綺羅,你究竟是誰?”

綺羅一驚,“我以為少爺永遠不會有好奇心呢!”

“我隻是一個自知命不久矣的平常之人,會有什麼好奇心?”誠然自嘲般地道。

“少爺那晚明明看見我殺了人,卻不動聲色。在五少爺問起時還替我掩飾,就憑少爺的這點兒膽色就是非平常之人所能做得到的。”

誠然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道:“我也沒想到我會跑得那般快啊!若知如此,我會慢些趕到。”

“少爺是擔心我。”

“其實是我多慮了……不過,綺羅夜間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綺羅臉色驀地一紅,想起自己跌倒撞牆的糗事,“其實,我的眼睛是天生的,夜間看不大清楚,白天還好些……嗬嗬!”幹笑兩聲,忽然語氣一轉,“少爺不可以笑話我喔!不然……不然……”她本想說幾句威脅的話,誰知一對上誠然淡笑的眼眸,便覺得腦袋發暈,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然如何?”誠然笑了笑,“綺羅的本領可大著呢!我這個做少爺的還真有些怕啊!”

“少爺連生死都不懼了,怎會怕我!少爺還是別捉弄綺羅了!”

綺羅撇撇嘴,斜睨了誠然一眼,不自覺露出那嬌嗔的眼神,散發出誘人的風情。誠然心中一動,笑聲卻更大了,爽朗清脆,直透林間。

“少爺!”綺羅氣得直跺腳,“我殺了人啊!我身份詭異……少爺,麻煩你不要笑了好不好?”笑得那般好看,明明是想對她用美男計嘛!“少爺,你不怕我混進歐陽府是別有用心,意圖加害你嗎?”

誠然總算止住笑,“我感覺得出,你對我及我家人並無惡意。”

“你就那般自信……好,那你說,我是誰?我為什麼會進歐陽府?”綺羅眯著眼睛,氣呼呼地逼問道。

“我也不知你是誰。我隻知你棋藝不凡,你會武功,你毀屍滅跡……至於進歐陽府,或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者隻是厭了江湖打殺,隱匿遁世。歐陽府對下人向來寬厚,的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而且,我曾聽五弟說過,江湖中有一種易容術,可以改人容貌,或許綺羅已經是七老八十的前輩,到歐陽府隻為安度晚年也說不定啊……”

“胡說!什麼安度晚年!我才沒那麼老呢!”綺羅再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懷疑,爹啊!娘啊!你們是不是把女兒生得太過平凡了!不漂亮也可以忍受,也省去不少麻煩。若經常讓人誤會成嬸嬸、婆婆,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誠然大笑,好久沒這麼暢快地笑過了。這丫頭有時聰明得詭異,有時又迷糊得讓人哭笑不得!他歐陽府裏竟有這樣有趣的人,回去應該好好賞賜一下管家才是。

等誠然笑夠了,綺羅沒好氣地道:“我若想害你,又怎會讓你看出來?你一直生活在歐陽府裏,怎會知道江湖險惡!”其實她也剛入江湖不久啦!大部分時間又在當人家婢女,尤其進了歐陽府,一待就是大半年,竟沒像其他人家那樣被轟出去,也是萬幸。

“是不是害我,待會兒便知!”誠然悠閑地品茗,眼望遠山,眸光悠然,似乎癡了一般。

綺羅呆怔住,眯著眼睛想了想,她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前後一尋思,便已猜出,忽然大叫一聲,直指著他:“少爺!你……你……你是故意的!”

誠然收回眸光,投向氣急敗壞的綺羅,溫和地一笑,道:“是啊!”

“少爺!”綺羅氣得跺腳,什麼溫文爾雅,什麼悠然儒生,明明就是玩世不恭嘛!他竟然用這種方法試探她!他怎麼可以視生死為兒戲?“少爺,你一會兒會發病對不對……天啊!你不是昨天剛剛發過嗎?”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清楚?天……怎麼又嚴重了?提前到一天發作一次,那你豈不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以自己的生死做賭注來試探她。他發病時,五少爺必在此時用內功護住他的心脈,否則性命不保。然而,現在五少爺不在,會武功的隻有她一人,她若不救,他就隻有等死;她若救了,自然就證明她無加害之心了。她還從未見過這般大膽自信之人,若說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倒也罷了,可他隻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富家公子。

然而,麻煩的是她的真正身份。她若一救,那姑姑……天!非把她生吞活剝了不可。不行,絕對不能心軟!她忽然大呼大叫:“奔兒!奔兒!我們要走了……他到哪取水去了?還不回來?”驀地瞥見誠然噙笑的嘴唇,“又是你對不對?是你把奔兒支走的……哎呀呀!少爺,我被你害慘了!走,我們快走,我扶你回馬車,我們趕快回歐陽府找五少爺!”說罷,綺羅強行拉起少爺。

“綺羅,你確定不會在林中迷路?或者說不會撞到樹幹、樹根什麼的?”

綺羅驀地頓住腳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精神霎時萎靡下來,慘了!林中綠油油的一片,對她的眼睛來說,跟走夜路沒啥區別。而麵前這個能識路的少爺,根本不會帶她出去。

她臉色突然一冷,“少爺,命是你的,你若不珍惜,我也沒辦法。我絕不會對你施手相救的。尤其是在受人威脅之下!”說完,綺羅鬆開少爺的手,靜靜地直視著誠然。

然而,誠然隻是淡淡地一笑,不以為然地坐下,信手捏起幾顆棋子,隨意撚玩著。突然他咳嗽了兩聲,綺羅的心驀地一跳。片刻,綺羅便看到誠然的額間冒出細細的微汗,他卻仍是無所謂的樣子。隻是那雙清亮的雪眸,卻越加深邃難懂了。待到誠然咬緊牙關,渾身抑製不住顫栗時,綺羅的心好似也被撕裂了一般,蒼白的臉色與誠然的慘白不相上下。

想不管,想不看,想跑開,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像被點了穴般。她的眼睛隻能停留在他慘白的臉上,緊蹙的眉間……看著他痛,看著他掙紮,看著他在生死之間徘徊!他是十年前對她笑的大哥哥啊!她怎能忍心、忍心他死在她麵前!

她的心掙紮著,如驚濤駭浪般撕扯著她,最終淹沒了她的理智,顧不得其他了,她憤憤地一跺腳,“好,我救你就是了!”說完,一俯身將誠然扶坐起,一手扶住他的後心,運功護住他的心脈;另一隻手被她用牙咬破,放到誠然嘴邊,“快吸!快吸啊……天!這時候你還拒絕什麼!你以為我能拿什麼救你……都痛成這樣了,竟然還有神誌!快點兒吸吧!我的血可以抑製毒性的,我沒有你五弟功力深厚,護不著多長時間的……喂!你,你再不吸,我就真的放下你不管了!”還好,這句威脅的話管用。

誠然喝完血後,痛楚果然漸漸地減輕。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仍是清亮透澈,在看到綺羅手上的傷口時,多了一抹難以言明的懊惱與愧疚,許久,他虛弱地笑著道:“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綺羅滿臉疲倦之色,她雖會武功,但內功卻是有限,加之失血,原本粉嫩的唇色變成一片青紫。驀地,她吃痛地蹙了下眉,從內襟下擺撕下一條布,正要包紮,卻被誠然奪去,“我來!”

他細心地為她包好傷口,其間卻因為他此刻手軟乏力而失敗數次。待包好後,他就像做了重活般累得氣喘籲籲,抬起頭,對她一笑,“沒想到會是這樣,很痛嗎?是我的不是了!”他表情誠摯地說道。

綺羅低頭不語,許久,“其實,也……不是很痛啊!”

“少爺……”失蹤多時的奔兒終於淚流滿麵地出現了,他的後邊跟著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五少爺,不過,此時他臉上卻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使那張寒氣逼人的臉孔變得柔和俊逸了許多。

看到他們出現,綺羅隻是蹙了下眉,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想掙開被誠然握住的手,不料竟被他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