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坐在男人身上。
看著一邊扭來轉去的小弟,常微涼沒有勇氣離開溫暖的懷抱,特別是,身後還有兩隻奇怪的東西。想到這兒,她更沒勇氣跳下地。
“獨搖,你不怕?”以前怎麼沒發現,她家小弟好厲害。
“怕什麼?”常獨搖很想大叫“禿寶,掃帚”,奈何姐姐坐得安穩自在,讓他無從下手。
佩服地盯著弟弟瞧了又瞧,她將目光調向攝緹,“它們是什麼?”
“。”掬起秀發,攝緹撥冗看了眼掙紮的飛頭。
“什麼?芽一個是玉商羅炎,一個是他的隨從?選”常小弟瞪著寬額頭,恨自己引狼入室,雖然這頭狼遲早會被他“解決”掉,“他們來常家幹嗎,想吃了我姐?”
“不,他們不會傷害人。”淡淡看向常小弟,攝緹緩緩道,“他們又稱落頭民,與黑骨人一樣是非常稀少的骨種。這些骨種在靈界是絕對找不到的,也是老主人拚命想收藏的東西。他們平時與常人無異,黑骨人隻有在死後全身骨骼才會變為黑色。”見懷中人睜大眼,他一笑,“也有例外,如果活著時骨骼變黑,則可從牙齒和指甲看出預兆。”
哦,哦,原來如此!想起他盯著男孩的乳牙端詳,她隻有偷笑的分。
“落頭民在熟睡時,其頭能脫離身體而飛,耳朵會長成翅膀,而黎明時分,這些離體的頭會自動飛回身體複原。雖然,”他頓了頓,“雖然對你們而言有些可怕,他們其實並不傷人。”
“不傷人,會嚇人。”常獨搖嘀咕。
聽到他的抱怨,攝緹攬緊纖腰,臉色沉下來。
“他們來常家幹什麼?”懷中傳來悶悶的輕問,這個問題才最重要。他們是不是稀罕骨種不關她的事,又不能入藥,知道也沒用。
“凱風。”攝緹喚了聲。
“木尊,有頭無喉不能言。”要知道為什麼,得讓他們頭身複原才行。
斂眉想了想,攝緹點頭,“明日辰正,帶他們來見我。”
“是。”轉身想走,凱風歪頭,似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問,“帶去哪兒?”常氏生藥鋪,喜客棧,還是這兒?木尊行蹤不定,他好難把握啊。
“喜客棧。”懷中柔軟的身子無心移動,他也樂得抱滿懷,絲毫不在意常家下人猜測的目光。
凱風依命離開,青衣隨從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常宅恢複寧靜,下人喝了安神茶,被管家抽了幾個派去打掃滿是狗血的院子,有些為小姐整理新屋子,還有一些無事的,杵在廳堂上大眼瞪小眼。
今夜真是異相環生啊,先是會飛的頭,再來是搖出兩顆頭的狗,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就讓他們一次看全聽夠吧。
“你們不去歇著,杵在這兒幹嗎?”常獨搖見他們一動不動,皺眉問。
廚房的師傅正想問蹲在一邊的是什麼東西,常微涼先開了口。
“那隻狗……是你的嗎?”知道身後奇怪的東西被人拎走,她才敢轉頭打量四周,這一打量,又見到奇怪東西了。
“它是窮奇。”見愛獸仍是雙頭模樣,攝緹微微一笑,“窮奇,把頭收回去。”
“嗚——”雙頭又開始劇烈搖晃,眾人又是一陣眼花時,兩顆獸頭合二為一,窮奇恢複成原來的尋常狗樣。
“它……”使勁吞著口水,她指著窮奇,雙眼瞪得又圓又大,“它是不是狗?”
“不是,它是窮奇獸。古骨族獨有的異獸。”
“獸……獸啊?”好小心的口吻,她問,“它吃不吃人?”獸比狗凶吧,她記得自己某天踩了狗尾巴……不不,是踩了獸尾巴一腳,它會不會記恨?
“不吃人,它隻吃熟肉。”這隻窮奇已經被凱風養刁了,“不過……”
剛要放下的心,又被他的話吊起。
“淋了鮮血的熟肉,它更喜歡。”言下之意,也就是愛獸嗜血。
故意嚇她?瞪著眼,她有些氣,聽到他喚了聲窮奇,那隻狗……獸,“呼”地向她撲來。細細驚喘,趕緊將頭埋進他懷裏。半晌,才聽到耳邊“呼硏呼硏”的獸喘,她眯開一隻眼,見似狗的獸臉近在咫尺,似乎想……親近她?
有他在,她確定這隻獸不會咬她,終於睜開眼,小手慢慢撫上窮奇的脖子。近看她才發現,窮奇長得不太像狗,額比狗寬,牙比狗尖,凶狠的樣子像一隻小老虎。
“軟軟的,沒什麼不同嘛。”還以為會摸到兩條頸骨,去,和狗沒兩樣。
“呼——硏——”乖乖地讓她摸,柔軟的獸毛抖了抖,窮奇露出愜意的呼氣聲,前爪搭在椅柄上,抬頭舔了舔她的臉。
野獸的靈敏感向來比人強,窮奇又是世間稀有的靈獸,自然能從主人的動作感到他的情緒。主人懷中的女子,好像會成為它的女主人啊,它就多舔兩下,討她歡心……舔舔舔……
“好癢!”躲著獸頭,她嬉笑將臉別進他頸間,意外聽到他突然揚起的大笑。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傳出主人的愉悅。
完了!慘聲暗呼,水霧眼看著大笑的側顏,直勾勾移不開。
他一定很少大笑。不知為何,她卻篤定。大笑的他仍然憨厚,剛毅的臉線全部柔化開,讓人感到他的笑從心底升起,他的喜悅浸透著全身。這樣的他,讓她的心怦怦直跳,臉頰又熱又燙,很像剛出蒸籠的荔枝糕啊。
這樣的他……這種感覺……比起以往見到喜愛之物的愉悅更甚啊。每當她看中一件東西,喜歡一件東西時,就是又熱又高興啊。
完了完了,看中他,喜歡他?真的喜歡上他了。怎麼辦怎麼辦,好像不止喜歡,還是很喜愛他呀!
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嘟著嘴,有些氣也有些怨,她小聲抱怨了句:“我怎麼會喜歡你呢?”
大笑頓住,他低頭瞅了眼懷中小腦袋,又低笑數聲,然後——咧嘴齜牙,一張臉變為標準的傻笑。
另一邊,可憐的常小弟咬著衣袖,對姐姐的忽視幽怨無比。
隔天清晨,常氏生藥鋪——
支頜倚在櫃台後,瓷樣的小手捏著精小的藥杵,一嗒一嗒敲著藥。烏發垂在腰間,眸星半閉的女子一襲藍素苧絲羅裙,不時打個小小的哈欠。
解決啦,以後再也不會遇到這種離奇怪事了。
常微涼打著盹兒,唇邊含著一片笑。
昨夜鬧到四更天,誰也沒睡安穩。她記得自己在攝緹懷裏睡去,醒來在獨搖的房中,天色大亮。獨搖折騰了一夜,現在還窩在禿寶的房裏夢周公,幸好睡前不忘讓四寶來鋪裏幫手,不然,沒精打采的兔兔和禿寶哪能看藥鋪,甚至包括她,全縮在台後打盹。四寶是禿寶的哥哥,長他們姐弟三歲,學了些功夫,木訥老實,算是常家的護院。
“四寶哥,現在沒客人,你不用站著。”掩嘴打著哈欠,她困著眼說道。
“不礙事的,小姐。”四寶回頭看她,眼中帶著寵愛,宛如看著自家妹子。
見他不動,她沒說什麼。從小玩到大,姐弟二人也沒拿他們當下人看。靜了靜,禿寶乩童起乩似的睜開眼,迷迷糊糊站起,從懷中掏出一個藍布包。
“什麼?”常微涼轉頭。
“我也不知道,小姐。”叫她一聲,禿寶揉了揉眼,挪到打盹的兔兔身邊,“兔兔?”
“嗯……”
“這個……這個昨兒去藥坊時,六哥讓我交給你的。我差點忘了。”六寶神秘兮兮地將這包東西交給他,叮囑一定要親手交到兔兔手上。昨夜鬧哄哄,他也把這事丟到腦袋後了。
接過藍布打開,兔兔“咦”了聲,清醒不少,“發簪?”叫過後,兔兔倏地紅了臉,低頭將簪子包回布裏,萬分緊張的樣子。
“六哥送你簪子幹嗎……啊,我知道了,他喜歡你。”禿寶嘀咕半天,大叫起來,也引來四寶的好奇回頭。
喜歡?
打盹的眼睜開,眯了起來。什麼喜歡啊,他們在說什麼?
“臭禿寶,你……你走開。別驚了小姐。”兔兔的聲音很……甜?
“六哥要是不喜歡你,幹嗎送你簪子?芽你說是吧,四哥?芽”
“……應該是吧,老六不會隨便買東西送人。”四寶估量著六弟的性子。
咦,送東西給人就表示喜歡呀,嗯嗯,不錯,這招可以學學。眯起的眼再次合上,唇角笑花盛放。
他很喜歡她吧,不僅上門提親(被拒了),還時不時吻她、想讓她高興,又無償為常家驅鬼,這點毋庸置疑。問題是,他喜歡她,她知道;可她……好像也喜歡他了耶,他知道嗎?倒不如……唔,送點東西給他,讓他明白她也很喜歡他。
送什麼好呢?黑玉固齒膏?不行,他應該不會喜歡自己的牙變成黑色;仙方洗頭藥?不行,這東西太……不值錢了;香發木樨油是女人用的,當然不能送他;至於潔發威仙油……嗎,頭發像稻草的人才會用到,他的發絲細滑,根本無用武之地。
怎麼……辦——呀!想起來了,緋綠社裏喜歡雜劇的小姐們演過——某位姑娘生氣地丟下一張羅帕,似乎害羞又好像生氣地瞧著對麵的公子,那公子麵帶微笑拾起羅帕,緩緩放在唇邊印上一吻……中間一下花一下月的對詩她不記得,隻知道最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