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1 / 3)

林芳芝與時煙的母女關係,瞞著時煙,自然也就瞞著柏素。

柏素自始至終都無法理解林芳芝對於時煙的那種毫無原則的寵愛與包容。同樣是被領養的,這種溶到骨子裏的差別成了她的心結,一直都不曾解開過。

所以,當院長的那一記耳光落到臉上,那一聲憤怒的嘶喊傳入了耳朵裏,那一瞬間,隻覺得挨了當頭一記重重的悶棍,打得她甚至覺得那一刻就會死去。腳下的土地裂開了一個大洞,她直直地往下掉,不停地下墜。她甚至聽到了耳邊那些邪惡的,可恥的笑聲,不斷地在她周身大笑著,嘲笑著她的自作自受。

你會為你所做的一切,悔恨終身。

這是沈司格那天同她說過的話,她明明記在了心裏,卻選擇了忽略。

大廳裏麵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一個人怔怔地站著,沒有力氣,沒有思想。忽然重重跌坐在地上,眼睛緊盯著那個已經空空如也的被告席,嗓子裏像是堵了團棉花,想喊想叫,可卻發不出一絲聲響,想哭,幹涸的眼睛裏,卻連一絲的水氣也無。

時煙單薄地站在那裏的樣子,她看了不是不心酸;她空洞的表情,她看了不是不難過;她離開時纖弱佝僂的身子,她看了不是不心疼。

可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把時煙推上了絕路,把自己也推上了絕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可恥的嫉妒心。

這是誰說的?啊,是了,是那個沈司格,說這話時,他的表情是那麼的惡狠狠。

看,他是多麼地愛時煙啊!

“柏素,時煙這個孩子總是迷迷糊糊的,不會自己照顧自己,你是當姐姐的,要好好照顧她……”

似乎耳邊又聽到了時煙不停地叫著:“柏素,柏素……”

祥林嫂總是說:我傻,我真傻。

可她卻在喃喃:“不,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真的,真的……錯了……”

“孩子,方才……她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聲音是蒼老的,耳熟的。她機械地回過頭,年過半百的老人,斑白的兩鬢,和幽然深慟的雙眼。那麼眼熟。

“她說什麼?你們院長,她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老人啊,曾在時煙的畫展上,買過十幅畫,院長說,他姓石。

“她說,”她一字一字地重複著方才院長說過的話,“林柏素,芳芝養你教育你讓你跟她的姓,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讀書,把你當女兒一樣,給你現在你所有的一切,不是為了讓你毀掉她的親生女兒。”每說一個字,便如那鋼針在心頭紮一下,她說得極慢,這個時候接受淩遲,誰說不是一種享受呢?

老人如同遭了重重一擊,緩緩蹲下身來,平視著她,問:“那麼,你能告訴我,她是幾月的生日麼?”

看著老人,她忽然了然,一張臉不知是哭還是笑,她手抵著額頭,吸了口氣,“三月生,她的生日是三月十二日。”然後她拿開手,倚著旁邊坐位的扶手,“我們福利院裏的孩子都沒有生日,隻有她,隻有她有生日,院長隻給她過生日……那條紅圍巾,我多喜歡呀,可是,院長將它挑出來,給時煙,當做了生日禮物,還有那塊黑巧克力……”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再也聽不到了……

老人似乎是再也撐不住,也跌坐在了地上,隻是一瞬間,似乎又老了十歲,口中喃喃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當初他知道他的愛人死在了她的小弟子手裏,現在他知道了,知道了她的那個小弟子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