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風流事,天上皇城五侯家。
飛鷹難及的晴空高處,層起疊嶂的浮雲深裏,隨雲朵形狀的變化,時不時顯露出一座建築物的部分輪廓:房簷、台階、窗欞、屋頂……隱隱可見,卻又很快沒入雲層,讓人疑是夢境之中的瓊樓玉宇。
站在空中浮地,腳下雲霧纏繞,路徑莫辨,叫人根本不敢再邁半步,唯恐失足落下萬丈深淵。
隻是這次來訪的兩個人卻是例外。
兩道身影,一素一玄,一前一後,不急不徐行至宮門前,聲音不高,開口卻有琅琅餘音盤繞:“在下任東籬,請見掌勢侯。”
聲音隨內力傳入雲層,須臾,雲層深處響起若幹交疊的大笑,此起彼伏,如雷聲隆隆,憑空卷起疾風,吹去遮掩浮雲,不消片刻,隱匿雲中的建築物顯出全貌:竟是叫人目瞪口呆的龐大,十八層樓台金碧輝煌,天梯盡頭,朱紅色宮門正緩緩開啟,步出兩隊引路宮婢,一左一右站在門前巨大的盤龍柱旁,齊齊躬身行禮。
“參見任三公子。”
將來客帶至偏廳並奉茶後,府婢躬身告退,“兩位請在此稍候,三侯爺即刻出來。”
任東籬在客位坐下,蹺著腿,左前臂輕輕搭在椅側扶手,眼簾微合,目光低垂,一派閑散休息的架勢,對這間裝飾奢華的客廳看起來全無興趣。
“三公子以前來過?”
“哪有,第一次。”
“既是第一次,三公子一點也不好奇牆上的這些畫嗎?”
任東籬掀起眼皮,“美是美,但也不至於看得目不轉睛。”
陸鉤沉一幅幅看過來,淡淡道:“這些想必就是曾經在居住過的女主角們,果然個個國色天香,仙姿不凡。”
“國色天香,隻能供人玩弄;仙姿不凡,畢竟仍是凡塵。”
“這嘛……”陸鉤沉若有所思,大約是不明白無情畫舸為何會對這些美貌女子作出輕蔑論斷,任東籬卻一副視若無睹的表情擋回去。
氣氛略微僵硬之際,一人跨入門檻,身著黑底錦緞,其上繡有兩條完整的金色蟠龍,交錯盤繞,紋路細致、手工精美;鬢發半白,但下巴沒有一點胡碴,皮膚也光滑富有彈性,雙目炯炯有神,叫人難以在他的年紀上作出判斷。
任東籬立即起身見禮,“東籬見過三侯爺。”
行雲侯不答,不扶,隻一味盯住任東籬細細凝視,像是要從那張精致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般。
任東籬雖不明就裏,但仍麵帶淺笑,直接迎視,就這樣對望片刻,行雲侯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果然是膽色過人、才智出眾,不愧是閑邪老頭的種。”行雲侯大笑一通,眯著眼沉靜地吐出一句,“好,好。觀棋君子這個人情,閑邪老頭你欠欠定了!回他口訊,一個月之後,聘禮、花轎同時送到閑邪飛觀大門口。”
此言一出,任東籬和陸鉤沉頓感一頭霧水。
“聘禮、花轎?”任東籬重複一遍,麵露怔色,“東籬不解,侯爺可否明言?”
行雲侯搖頭歎道:“嗬嗬,易釵為弁,明明是個美嬌娘,為何偏要以男裝示人?可惜,可惜啊。”
陸鉤沉下意識投來一瞥,看任東籬如何反應。
須臾間,任東籬已悟出大概,不由得擠出一絲淡笑,不卑不亢應道:“希望父親犧牲東籬偽裝的秘密以及婚姻所換取的,是一筆劃算交易。”
行雲侯一怔,笑聲更見堅朗,“這個當然,觀棋君子的人頭,放眼天下除了,還有誰能取得!”
果然不出所料。
任東籬神色安定,笑道:“原來如此,我就知道這趟走得不輕鬆——未知東籬要下嫁的,是府中哪位公子?”
行雲侯撫頜輕歎。此女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處處透著不羈。而才華膽色,卓越不群,更是完全不輸男兒。中多的是能人高手,但都僅隻於武力方麵,像這謀臣之類的人,卻是缺之又缺。雖然觀棋君子著實棘手,但權衡一下,這筆交易,仍然劃算。
他當下笑答:“乃是老夫之子,排行第五的金猊。小籬可以放心,不是老夫誇口,吾兒心性雖然囂狂,卻是不折不扣的丈夫人選呢,哈哈哈哈。”
任東籬無奈別開目光,卻正瞅見一旁的陸鉤沉微微曲掌成拳,放在嘴邊做遮掩狀。
“想笑就笑,何須欲蓋彌彰?”
陸鉤沉頓一頓,低低道:“小人謹遵台命,嗬嗬,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