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要你跟來真是一個錯誤。”
“是嗎?小人倒不這麼覺得呢。”
夜色中兩條身影,一前一後,緩緩走在自山上延續而下的台階上。
“這裏並非飛觀之內,你何須一口一個小人地稱呼自己,算起來你的輩分應該在陸抉微之上,至少不低於他才是。”
“謝公子抬愛,鉤沉已經習慣輕賤自己。”陸鉤沉淡淡回答。
任東籬便不再就此事多加妄論,轉移話題道:“你有什麼想問的,一次性問出來好了,反正洋相也出了,不在乎多泄點底,算我免費奉送。”
大約是太過意外,陸鉤沉乍聽此言,忍不住加深調侃笑意,隨後慨然道:“好吧,那我問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任東籬知他所指的乃是自己何時開始隱瞞性別,“九歲。”
“為何?”
“母親出家,性別與我而言再無意義。”
“終身大事也無意義嗎?”
“無。”
“答得倒幹脆。”陸鉤沉微微偏頭,略作思量,淺笑一下,“我開始對你的未來夫婿好奇了。”
任東籬笑道:“不管他是誰,和我一樣,隻是個昂貴的籌碼罷了,塵世之中,誰又不是籌碼呢?夠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最後這句,似是在自言自語,信手反背身後,她哼著小曲自顧自地離去。
宛如曙光降世,天際盡頭出現一條越來越亮的白線,雲層避讓,疾風開道,繚繞的霧氣中赫然顯現一座山峰的輪廓。
接應一般,山峰出現同時,雲層中亦顯露出十八層金碧輝煌的瓊宇樓台。
山峰懸在樓台左上方,一匹丈餘寬的銀色雲錦拋出,末端落在台階上,明明是至柔之物,卻被用來當梯子使,八個紅衣少女真真切切足踏白練,肩抬赤金轎輦,拾階緩下,姿勢優雅,說是轎子,其實有點勉強,應該是羅漢榻或者貴妃椅之類的靠榻,隻不過因為大得驚人,加上有紗簾羅帳,給人造成了“轎子”的錯覺。
八個嬌滴滴的少女就這樣抬著這張貴妃榻,直直進了大門。
那行雲侯,還在大廳裏尚未離去,見到兒子,喜上眉梢,“金猊你回來啦,可惜、可惜,雇主才走。”
“什麼,又要出任務?我才剛回來好不好!”
赤炎金猊下了軟榻,直接一屁股坐上太師椅,雙腿抬起架在茶桌上,很不耐煩地端起茶盞,隻沾了沾唇就揚手潑出去,“都冷了,重沏!”
“這個任務事關重大,一定非你不可啊!”
“好啦,好啦,等我歇個十天半月再說。”
金猊亂著一頭長發,不編不盤,由它那樣披散著,發色烏亮如同滑緞,便是再絕望的夜,也不會有這等程度的黑色。加上一張輪廓柔潤、五官嫵媚的瓜子臉,真的叫人懷疑他的性別。
“對方是閑邪一族的人……”
“誰來委托我都沒有興趣。”金猊把玩著空茶盞,神色輕慢,“定金呢?我的價碼你清楚。”
行雲侯一隻手輕輕在他肩頭拍了拍,“兒啊,這次的金額可是夠你花一輩子的。哈哈哈哈……”
金猊毫不客氣,“這世上,金山銀山也不可能夠赤炎金猊花用一輩子,休想中飽私囊,十萬兩,一分都不能少。”
行雲侯笑道:“對雇主沒興趣,目標物總該研究一下吧?”
“說。”
關子不宜賣太多次,行雲侯道:“正是江湖中炙手可熱的大名人,觀棋君子陸抉微是也。”
金猊不出所料地停了下來,揚眉一瞥父親,“什麼?為何是這個人?等一下!”
他立即自袖袍中抽出一隻小巧算盤,“劈裏啪啦”打上幾個回合後,盯著上麵顯示的數字皺眉道:“殺這個人如此麻煩,才隻有十萬兩,我要是答應我就是傻瓜!”
行雲侯道:“如果殺這個人隻有十萬兩,為父還答應,那傻的不是你,是老夫!”
金猊思索一秒,“到底是什麼樣的報酬,讓你竟然昏頭到答應替閑邪家解決觀棋君子?”
行雲侯沉吟道:“金猊,平心而論,你覺得閑邪一族勢力如何?”
金猊不假思索懶洋洋答道:“隻手遮天,過猶不及。”
“跟我們相比呢?”
金猊再一思索,道:“各有所長,對方善智,玩弄權謀,甚少動輒武力,相比我們則幹脆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