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海市蜃樓(1 / 3)

惴惴之際,一個聲音淡然道:“三少爺駕臨,自當遠迎,何必偷偷摸摸乘人不備,有失身份。”

荀令撫胸道:“哦,原來沒死啊,真是的,驚死哥哥我了。”

簾帳在微風中向兩邊撩起,“剛好數完十下,三少爺請進吧。”

荀令大喜,“哈哈,有點意思,個性這麼古怪,跟老五有一拚!”

進到艙內,一股特殊的薰香撲麵而來,讓人頓時渾身一暖,仿佛置身未知世界的進口,七情六欲如洪水決堤,猛然一瀉千裏。

象牙底色雲母鑲製的屏風,第四折一角上著墨畫了株淡梅。

屏風映出綽綽人影,荀令繞過屏風的時候,身後鏤花楠木門悄然合上,門軸發出一聲悠長的“吱呀”,平息後四周便靜得隻聽見香料在銅爐內燃燒的聲音。

軟榻上側靠一人,單手支頜正在閉目養神。尖細下頜半隱入高高豎起的白色錦緞小立領裏,越發襯得臉部輪廓潤和精致;眉宇之間略帶憂愁;五官如畫,清秀中透著冷峻;烏黑柔亮的緞發柔順地貼合臉頰,發梢垂落坐墊,盤繞開來。

荀令禁不住“喲”了一聲,“嘖嘖,老爹說得沒錯!好一位國色天香、英氣勃發,令人如沐春光的絕色佳麗!三哥都快忍不住移情別戀了!”

任東籬冷冷道:“來意。”

“別這麼酷嘛!”荀令哈哈笑道,“美,果然是美?原來女人穿男裝也能風韻十足,回去一定要叫我的女人穿給我看,不過她沒弟媳你高,大概是沒你這麼有味道。”

一件銳器在空中貼著臉頰擦過,荀令眼疾手快抓住,任東籬手腕回轉,撐頜慵懶道:“物歸原主。”

“竟然用三爺的暗器打三爺!”荀令神色一變,驚怒交加,出口就是一句,“好,大好!這個弟媳,三哥要定了!至於觀棋君子,隻好算他倒黴,誰叫閑邪王指定要他的腦袋做聘禮。”

任東籬已是不耐煩了。眼前棘手難事一件接一件,此刻還來一個胡攪蠻纏的荀令,當下懶得理睬,閉眼下達逐客命令:“三少爺慢走,恕不遠送。”

“不用招待我,我隻是來隨便轉轉。瞧瞧,弟媳你連動作都跟我家老五一模一樣,還說沒有夫妻相?”

主人不語,客人喋喋不休。畫眉舫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任東籬緩緩合眼,低歎一聲:“無聊。”

此時突然有聲音插入:“你老婆死啦,上這裏來搗亂!”正是赤炎金猊。

荀令涼涼道:“來看我五弟妹啊,你有意見?!”

金猊哼道:“誰說我要娶她?”

荀令還未開口,任東籬笑道:“是啊,他不會娶我的,正確說來應該是嫁我才對,乖,記得遵守三從四德,最重要的是,以後要跟人家報夫姓,別再金猊金猊的,要叫任猊。”

荀令目眥盡裂,盯住金猊。後者咬牙切齒道:“你夠了沒?任東籬,忍你三番五次,別逼我燒你的船!”

任東籬道:“知道啦知道啦,還真開不起玩笑呢。”說著聞到一股誘人香味,“咦,你跑去買鬆子鮭魚了嗎?”

金猊低頭看一眼,“……是啊。”

任東籬伸手接過,笑道:“嗬嗬,好輕功,起鍋到現在還熱氣騰騰的。”

荀令譏諷道:“可不是嘛,不過駕著一座山飛去買,有沒有把店老板嚇得尿褲子啊?”

任東籬頓悟道:“對了,瞧我這記性,金猊好像是習慣坐八衣羅榻的吧,我誇錯人了,應該說那八位紅衣少女好俊的輕功才是,抬著你和鬆子鮭魚等幾大盤珍饈佳肴,還能健步如飛,難得,真難得!”

金猊慍怒道:“從我上船開始,你哪隻眼睛看到過八衣的影子?我閑來無事才去買,幾時說過是為了給你吃?”

任東籬笑著從桌下拎出幾個壇子,“禮尚往來啊,這樣夠格了吧?”

荀令喜道:“啊啊啊,扶頭酒和枝上露,哥哥這趟沒白跑!”

三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入席,自斟自飲,荀令道:“老五,我與弟妹可謂一見如故,越看越喜歡,巴不得立刻就讓你把她娶進門,所以如果你殺觀棋君子需要幫手,記得算上三哥!”

金猊冷眼道:“我幾時說要殺陸抉微,幾時說要娶任東籬?我有我的規矩,你少來摻和。”

任東籬也一本正經道:“是啊,就算殺了陸抉微,我也未必會娶金猊。”

金猊怒道:“任東籬!”

“事實嘛。”

荀令看得目瞪口呆,“你倆真是絕配!我聽說五弟妹的‘天上香’是一種很奇特的物質,無色、無味、無形,世上哪有這樣的東西?今天就讓三哥開開眼吧?”

任東籬爽快道:“好啊,不過在任某手裏,天上香隻是一般貨色,要論極品,還得數另外一樣東西。它有聲有色,形神俱妙,隻可惜……抓不到,留不住,比煙花還要虛渺。”

荀令大為好奇,“是嗎?那是何物?”

任東籬道:“此物叫做,乃是凡間一切最美事物的倒影,鏡花水月,說白了就是一場空歡喜。”

金猊伸手在荀令眼前晃了晃,見他毫無反應,哼道:“睜著眼睛睡著,這該不會就是的最大威力吧?”

任東籬道:“在他的意識裏,大家仍然好端端地喝酒聊天,他所看到的一切,可以是我操縱的,也可以是他潛意裏識的欲念,隨便了。”

金猊突然無比慶幸自己與生俱來的體質,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朝著任東籬一口一個“夫君”的光景,哪怕是虛假的也不行!

“怎麼,你有什麼私密的話想對我說?上次在紅粉居嫌我礙事,撒了把天上香的賬我還沒跟你算。”

任東籬笑道:“都說了是試探,不過,你若要補償……也不是不可以。”

金猊瞪道:“不是想給我兜頭一記吧!虛假的補償不要,真金白銀比較實在。”

任東籬道:“原來你長得如花嬌顏,骨子裏卻這麼銅臭。俗話說麵由心生,怎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市儈呢?”

金猊道:“任東籬,你是在調戲我嗎?我不會介、意的!為一些嘴巴壞的人暴跳如雷不值得。”

任東籬道:“嗯,是啊,很有可能當你醒來,發現一切都隻是南柯一夢,你曾經為之憤怒和欣喜的事物,根本不曾存在,就像我此刻坐在這裏喝酒聊天調戲你,也許隻是你腦海裏的情景。”

金猊道:“你又來一本正經地說胡話,你此刻坐在這裏喝酒聊天兼調戲我,這些又怎會不是真的?就算再隔十年,我也會記得世間還有你這麼囂狂的人!”

任東籬“嗬嗬”笑道:“那如果換成別人這樣調戲你,下場會怎樣?”

金猊不假思索道:“不是燒糊也是大卸八塊。”

“那就是了,如果我不是你夢裏的人,為何三番五次戲弄你後還能好端端的?”

這次她沒撫琴,卻有清音繞耳;沒有曼陀羅,卻鼻翼流香,簡單一句反問,卻勾起他無限遐思……自己為何會讓這個無情畫舸有事沒事地再三調戲,恐怕不隻是她後台強大這麼簡單吧?

如果一切都是南柯一夢,鏡花水月,……

金猊緩緩拿起酒杯,任瓊漿滑入咽喉,細細思索這個問題。

任東籬拿著酒杯的那隻手卻越過桌麵,托起他的下巴,微微涼意自指尖傳來。金猊垂下眼簾瞥一眼,那繡著金線的袖邊滑下,露出雪白手腕,如果不是竹林裏驚為天人的第一眼,誰願意相信這種輕佻動作會出自一位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

任東籬輕輕摩挲著金猊頸部的皮膚,淡淡地道:“做這樣的夢,醒來後是什麼感覺呢?”

什麼感覺?他也說不上來……朦朦朧朧,好像中了幻毒一樣,莫非……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