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葉上三更雨,人生隻合隨他去,便不到天涯,天涯也是家。屏山三五疊,處處飛蝴蝶。正是菊堪看,東籬獨自寒。”
琴聲繼續,而低吟休止,良久,一聲長長的“哎……”傳來,想必在這樣的初春時光,又有失意之人傷懷感歎。
豔紅披紗,華麗俊容,慵懶姿態,斜躺在金玉裝飾的鈿床上,旁邊數名懷抱鼓琴的仆僮伴奏。
良久,年輕公子開口,語調冷冷:“突然現身有什麼指教?沒事就快回你的蓬壺閬苑,在這裏吟詩唱歌,不怕我這畫眉舫汙了貴腳嗎?”
金猊起身坐在榻沿,雙手撐著膝蓋道:“有用的情報,你聽不聽?”
任東籬本欲進船艙,聞言轉身道:“開價吧。”
“開價?”金猊怒上眉頭,“我哪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任東籬道:“難道你不是嗎?”
金猊心知她還為那晚自己火燒廟觀發怒,但是一座破廟,燒便燒了,何況裏麵還沒有人在,值得嗎?
心裏雖然怒,嘴上卻說:“好吧好吧,我這個消息你聽了一定歡喜,算是免費奉送。”說著也不等任東籬開口,他徑自道,“方悅意百分之一百還活著,連陸抉微都承認了!”
任東籬“哦”了一聲,問:“難道你去找過他?”
“然也。”金猊道,“而且說出來你也不信,他同樣會‘海市蜃樓’,前日我在紅粉居與他獨處,那種感覺與你的如出一轍,我決不會記錯——你是不是透露了修煉的法子給他啊?”
任東籬奇道:“怎麼可能?縱使相交再深,也斷不會將如此機密的事情泄露。何況‘浮生六趣’對天賦要求極高,我們兄弟姐妹之中,也隻有我符合修行條件而已。”
金猊諷道:“那你就要反省了!總之姓陸的對我下手,卻不料本公子生就特殊體質,這招不但行不通,還被我套出端倪。”
任東籬輕哼一聲,道:“是啊,真是聞香辨味無敵賽狗鼻。”
金猊怒瞪過去,卻想起重要之事,轉回話題道:“可是聽他口氣,方悅意似乎正處於危險之中,大概是牽涉進什麼不好的事吧。喂,想趕在別人之前找到你娘的話就動作快些,你這艘慢悠悠的破船哪裏夠看,我的蓬壺閬苑日行萬裏,可以免費載客。”
任東籬不言不語,走近羅榻,將金猊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目光古怪。
“任東籬……”
良久,任東籬道:“這算是你心甘情願入贅閑邪家的妥協表現嗎?”
金猊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明白意思後,任東籬已暗掩唇角一笑而過,誰叫這是她正經了那麼多天後,首次開玩笑。
“你——”
任東籬稍嫌不耐地打斷:“還不走?是誰說要載我一程?”
“任、東、籬——好好好,好男不跟女鬥。”為了維持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恢複的輕鬆氣氛,金猊撫撫胸口,暫時將鬱悶壓抑下去,心忖道?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到你嫁雞隨雞之時……
任東籬雖見他麵露盤算之色,卻無心思量究竟,母親仍活於世,對她來說盡管是個好消息,但其間種種變數,仍然威脅著預期的相認。母親當年隱世的真相,老尼姑如今的去向,陸抉微從何習得海市蜃樓……太多事情需要求證調查。她微微側目,瞥一眼望著別處的金猊,必要時刻,也隻能借助五侯府的勢力行事。
“金猊啊……”
“啥?”
“事先說好,我可是要利用你的,所以你有什麼條件,記得攤開來說清楚,如果合理我會考慮,任東籬不喜歡欠人情。”
金猊恨恨瞪她兩眼。
“我從頭到尾也沒說過免費兩個字,暫時不需要而已,你以為我會客氣嗎?”
任東籬微微一笑,旋身坐在他身側,回頭道:“好,那就去你的蓬壺閬苑參觀一下吧。”
八衣羅榻離地而去,紅袂站在艙口道:“哎,我也想去啊……為什麼最近公子拋下無情畫舸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呢?”
翠綃道:“這次是個轉機呢,就不知天意弄人,要弄到什麼時候。”
紅袂托腮,向往地望著天際深處那一點,“二小姐說公子無心家人,其實我覺得公子比誰都在乎親情,認定的事就不會回頭,哪怕前麵是個坑也跳了再說。”
翠綃笑道:“希望赤炎金猊這個坑,沒跳錯。”
紅袂努努嘴道:“總比觀棋君子要淺多了,摔也摔不死!”
翠綃“哈哈”大笑,道:“要是讓金猊聽見我們這番坑洞論,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哎呀,我竟然有些小期待了。”
二人說笑著進入畫舸,天色正逐漸轉暗,夜將來臨,經過洗滌的塵世,又會迎來怎樣的明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