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我隻是不想讓你受累。”他摸上她的臉,曾經的滑如凝脂,今日早被風霜吹皺,“是我害了你。”

羅硯織將他的手覆住,“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丟下我們,不管是什麼原因。不論到哪裏,是生還是死,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便什麼都不怕。”

“硯織……”沈萬三的淚含在眼眶,重重地點頭。

“大人,我看那女人不對勁啊。”官兵一路小跑向俞典報告,“我看她這幾日高燒不斷,還用白紗蒙麵,恐怕得了什麼髒病。”

俞典一言不發來到隊伍中間,“她要不要緊?”他看向沈萬三。

羅硯織頭低低的,接口道:“大人,我沒事,可以趕路。”

“沒事?”俞典用力一扯,羅硯織的頭巾被扯落。

“啊!”隨隊的官兵尖叫起來,“她不會染上瘟疫了吧?會傳染,會死人的啊!”

隊伍在荒山中停了下來,大家都離羅硯織遠遠的,俞典帶著眾人的意見來找沈萬三。

“把她留在這裏吧。”

“不行!”沈萬三堅決道。

“你想跟她一起死嗎?”俞典吼道,“你一定沒見過染上瘟疫的情況,我見過!留下她,隻會陪她一起死!大家都活不了!”沈萬三緊抿雙唇,不回答他。

“好,我來動手!”

“你敢!談昕!”

談昕急忙攔住俞典去路。

“你想造反?”俞典愕然道。

沈萬三道:“俞大人,你應該知道我從沒此打算。但如果你硬要加害內人的話,你們這些人恐怕都不是談昕的對手。”

俞典惡狠狠地看了談昕一眼,垂下刀,“沈萬三,你不考慮別人,難道就舍得你兒子陪葬嗎?”

沈萬三身子一震,“俞大人,且留步。”

羅硯織掙紮著睜開眼,“他們想怎麼處置我?殺了我嗎?”

“你別亂想。”沈萬三喂她喝水,但她已進不了食。

羅硯織用盡力氣想將他推開,奈何卻使不上力,“你別離我那麼近,我怕會傳染給你。”

“我不會走,我要留下照顧你。”

“留下?”羅硯織咀嚼著他的含意,“他們都走了是嗎?朗兒呢?朗兒!”

“我讓談昕照顧他,他不會有事的。”沈萬三脫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你走,我不要看見你。”羅硯織哭鬧起來,“你故意留下等死嗎?我不要你陪葬,你走啊,走阿!”

“你休息會兒,你醒了我背你去看大夫。”沈萬三不聽她的。

“看大夫?這裏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大夫?”羅硯織苦苦哀求,“萬三,你別管我了,能與你做這一世夫妻我已滿足。我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摸上自己的臉,全是鬥大的膿包,“萬三,我求求你了。”

沈萬三捉住她的手,將她擁到懷裏,“硯織,當初你不願丟棄我,難道今天我就能不管你嗎?你太殘忍!太殘忍了!”

“如果你不想活了,那麼我隨你赴黃泉。但我懇求你,為了我,為了朗兒,不要放棄自己。”

羅硯織放聲大哭,偎進了沈萬三的懷裏。

一夜醒來,沈萬三端詳羅硯織,幸好她睡得很沉。一晚上他都怕她做出傻事,睡得很不安穩。突然,他聽到人聲,但隨即又沒了聲響,正當他以為是幻覺時,聲音清晰地傳來:“三爺!”

“是談昕?”他驚訝道。

懷裏的羅硯織也醒來,“有人?”

“好像是談昕的聲音。”沈萬三起身揮手,“我們在這裏。”

談昕見到他們的身影,急忙跑來,手裏還押著一個人。

“談昕,你怎麼來了?”

“我帶了大夫來。”談昕道,將手上的人帶到羅硯織麵前。

“俞典怎麼會放你?”

談昕苦笑,“我威脅他,如果不讓我來就殺了他。而且小少爺在他手上,他料我不會耍什麼花樣。”

“還不快看看夫人的病。”談昕催促大夫道。

“是是是。”大夫極怕談昕,趕忙替羅硯織把脈。

“大夫,她是不是染上了瘟疫?”沈萬三戰戰兢兢道。

大夫搖頭道:“她隻是水土不服外加氣虛血弱罷了,我開副帖子,吃幾帖藥就沒事了。”

“這麼說,不是瘟疫?”羅硯織興奮道。

“當然,老夫從醫數十年,這瘟疫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那太好了,俞典再也沒理由扔下夫人了。”談昕道。

“不是最好,我也想快快交差。”

三人回頭,俞典正站在身後。

“我還是不放心你們,萬一你們都跑了,我可難向朝廷交代。”

“爹,娘。”朗兒見到父母,立刻跑了上來。

沈萬三抱住兒子,牽住羅硯織的手,“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

談昕也為之感動,看看一旁忙著拭淚的大夫催促道:“哭什麼?不快去抓藥?”

見狀,沈萬三和羅硯織都笑了出來。是啊,他們要求的不多,一家人整整齊齊,便已足夠,江山也好,金山銀山也罷,他們通通不要,此生此世,粗茶淡飯足矣。

尾聲

洪武十九年 遼陽

青山綠水腳下有三間相連的土胚茅草房,屋前種著大片的青竹和姹紫嫣紅的杜鵑,屋後圈著大大小小數十隻雞鴨,房頂的煙囪此時正嫋嫋,房內卻傳出陣陣讀書聲。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門被推開,一個村姑裝扮的中年婦女笑吟吟地呼道:“吃飯了。”

門內的五個小孩立即躥了起來,全不將桌前的夫子放在眼裏。

“你們這群小猴子就知道吃。”夫子笑罵。

“你啊,也該吃飯了。”婦女拎起夫子的耳朵,惹得夫子連連求饒。

“硯織,有話好說嘛。”

這村婦是羅硯織,那這夫子嘛,自然是沈萬三啦,那群孩子嘛……

“萬三,皇上已經下了奏折讓我們全家入滇,看來這些孩子就要失學了。”

沈萬三挽著妻子走到杜鵑花旁,“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看來皇上的氣也消了。”

“吃完飯,你就將孩子們送回家吧,告訴鄰居們我們的情況,他們會諒解的。”羅硯織囑咐道。

沈萬三應著,突然道:“朗兒呢?”

說到兒子,羅硯織笑了出來,“還不是見他的心上人去了?”

“阿綠姑娘?”

“除了她還會有誰能讓我們兒子失魂落魄?”

“這下可糟了。”沈萬三道,“我們一走,豈不是要拆散鴛鴦?”

“爹,娘,你們放心好了。”

二老回頭,正是沈雋朗回來了,同他一起的還有那位傳說中的阿綠姑娘。

“阿綠的爹娘已經答應把阿綠許配給我,隨我們舉家到雲南了。”

“真的?”羅硯織喜道,急忙起身迎接未來兒媳婦。

沈萬三更是樂得合不攏嘴,喊道:“這可是大喜事啊,快去把酒窖裏那一壺好酒給取出來,今晚要好好慶祝一番。”

“唉,是,爹。”

沈家人樂得忙裏忙外,看來不久之後就會有一番喜事了。

—完—

後記

第一次嚐試古代長篇,總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但通篇下來還是希望不讓大家失望。

這次的故事作為縱橫曆史係列的其中一本,我選擇了明代,選擇了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沈萬三。查找了典籍後才發覺曆史上的沈萬三的愛情故事真讓人泄氣。所以,我不得不虛構一個關於沈萬三的愛情故事,羅硯織這個人物是虛構的,其中的故事當然也是虛構的。

完成這個故事是在年前,上海的這個冬日很不尋常,有時氣溫升高至二十多度,有時驟然降至零度左右。這樣跌宕起伏的天氣正好應合這個跌宕起伏的故事,我在心裏這樣感歎。當我敲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用了太多時間來寫這個故事。不過總算完成了,我可以安慰自己是好事多磨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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