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航不知道該不該叫住她。
“心愛!”
“心愛!”有人叫她。
心愛全身的肌肉突然緊繃了一秒,然後,她失望地聽出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何蘇。他站在她前麵三米左右。
何蘇說:“我找了你很久。”他的聲音略有些疲憊。
“你要去哪裏?”何蘇輕聲地問。
心愛用手語對他說,她要回家。她已經很累了,滿心的傷痛,她想回家,她現在想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一想將來的路該怎麼走。
街燈照在心愛的臉上,何蘇和平常很不一樣,他輕輕地撫上心愛的臉,他的拇指在她眼瞼下一遍又一遍地劃過。心愛想起自己剛才哭過,她不想讓何蘇看到,撇開了頭。
“要我送你回去嗎?”
心愛把何蘇向街燈下推了去,示意讓他回到宴會上去,她對他燦爛一笑。
“你一個人回去沒有問題嗎?早知道就不要來了。”就在她的手快要離開他身體的時候,何蘇突然伸出手來反握住心愛的手。
心愛沒有回答。
何蘇卻說:“你自己小心。”他放開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心愛覺得何蘇那天晚上的背影特別特孤單,像自己一樣。
他轉身的那一刹那,心愛的笑容被落寞所取代。落寞是因為啟航,他讓心愛有一種錯覺,錯覺自己像是一隻被丟棄的貓。
她走了出來,裏麵的熱鬧和外麵的冷清,像是二重天。
下過一陣過雲雨,街道上濕漉漉的,夜晚的空氣很清新。心愛深深呼吸。一個人拿著小包,穿著不太合時令的晚裝,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心愛重重地踢了一下石子,她要把章啟航從腦子裏踢得遠遠的。石子在人行道上滾了幾個圈,停在一雙皮鞋前麵。心愛看到了啟航,那雙皮鞋的主人。上帝未免錯聽了她的禱告,她是想踢走他,並沒有叫他出現在她眼前。
心愛現在的心情很平靜。
“我送你回家。”和何蘇的詢問語氣完全不一樣,啟航是強勢的,不容心愛拒絕。
啟航向前走了幾步,見心愛呆呆地站在原地沒反應。他二話不說地轉身回來拉著心愛的手肘,以便她跟得上自己的步子。心愛想甩開他的手,卻迎上啟航看過來的目光。
“你和何蘇一起來的?”啟航問,才問出口,就有些後悔,他記得崔總監說過,她是不能說話的。而她也不必回答他的問題,啟航接著說:“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比較危險,再說——”他是想說他們還算是朋友,可是這樣解釋起來頗有此地無銀的嫌疑,而他並不打算解釋。
他動了惻隱之心?笑話,怎麼不去商場上打聽打聽,他雖然沒有裴梓謙的心狠手辣,卻也算是鐵麵無情了。可能是她和平常人不太一樣吧,她比平常人更需要人來照顧,所以,他才會在開車經過以後,忍不住掉過頭來等她。
啟航的話說了一半,便沒有再說了,他懂得適可而止。她從坐在車上的那一刻開始就好像並沒有聽他說什麼,隻是對著車窗外出神。
啟航好奇她專注地看著什麼,可是玻璃窗外,除了偶爾閃過的霓虹燈什麼也沒有。
紅燈的時候,啟航問心愛:“你家在哪裏?”他從箱裏拿出了筆和紙,示意她寫下來。
心愛接了過來,很認真地寫。
啟航再看的時候,那上麵寫著——繞環城三圈。啟航還不及消化,心愛突然又小孩子脾氣地搶了過去,這次她把上麵那排字用力地劃掉,寫下了家裏的地址。
她並不是要和啟航開玩笑,隻是不知不覺就寫了那樣的話,等她想起來,啟航已經在看了。這或者是她心裏想要說的話,因為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在狹窄的車廂裏,觸手可及的距離。這或者是上帝賜予她最後的禮物,倘若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那麼能在一起的時候縱使短暫,也要開心地過。
想到這裏,心愛的心情明朗起來,她對啟航微笑,無聲地笑。
啟航沒有想到她會笑,突然之間似被一種排山倒海的重物壓得喘不過氣來,他也並不了解她的心情。在右轉綠燈亮起來的時候,心愛突然滿臉興奮地拉了拉啟航的衣袖,她向右指了指。
“要向右轉嗎?”可是這個時候他的車正在直行的車道上,有點麻煩呢。
心愛對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她在紙上寫著——我有點餓了,那邊正好有大排檔,在送我回家之前,總先要填飽我的肚子吧。
她的神情和不經意的小動作讓她整個人完全不一樣起來,倘若她能說話……啟航的心裏竟莫名地難過起來。他的方向盤用力地向右轉,車子從直行道拐上了右轉車道。
很久以後啟航才明白,他後來怎麼會愛上心愛呢?怎麼會?她明明是一個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毫不相幹,至少那個時候是這樣的。可是他的心真的在那天晚上,就已經遺失了。隻是那個時候,他自己並沒有發現。他錯把那種感情當成了對心愛的同情。
啟航送心愛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了。離他們離開會場差不多過了四個小時,四個小時足夠吃一頓滿漢全席。
心愛從車上下來伸了伸懶腰,對啟航揮了揮手。
她向大門走去,一步,兩步,三步,第三步的時候,心愛回過了頭。對上啟航的眼睛,他在看著她。心愛快速地比過一串手語。
“什麼意思?”啟航問,這次他沒有給她紙和筆,他把手伸向她。心愛猶豫了一下,才在他手掌心裏寫字。
意思就是謝謝你——她抬頭看了他一眼——請我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