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後,啟航到設計中心的時候,裏麵安靜得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到。陽光懶懶地從玻璃門外射了進來,讓人也昏昏欲睡起來。他臨時想起來這裏看看,並沒有事先打預約。
設計中心裏麵沒有人,可是大門並沒有關。啟航轉了一圈,正要大聲喊人,便看到心愛曬著太陽在櫃台外麵睡著了。因為她的動作太小,一開始啟航並沒有看到。他試著咳嗽了一聲,可是睡著了的人並不打算這樣醒來。
啟航走近了些,可能是被太陽曬著的關係,心愛的臉頰泛著粉紅色,長而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樣安靜地覆在臉上,鼻翼微微在動。啟航抬起了手,想敲一下桌麵,這樣她勢必會醒來。可是他的手抬上去,又慢慢放了下來。他順手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心愛的身上。現在還是冬天。
一切依然安靜,如果除去那陣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是崔總監的電話,啟航想也沒想地掛斷了電話。
心愛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啟航的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啟航眨了一下眼,心愛也眨了一下。大約過了一分鍾的樣子,心愛突然從櫃台上跳了起來。
她紅著臉,慌忙中對他做了個手勢。
啟航挑了挑眉,他看不懂。
心愛從櫃台裏拿出紙和筆,她現在鎮定下來了,所以,她問他:“你沒有打電話預約?”其實她剛才那句手語的意思是——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剛好路過。”啟航說。
心愛咬了咬唇,“下午已經有活動安排了,讓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起。”
“我還是喜歡你那天晚上的樣子。”
心愛瞪大了眼睛,他和她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啟航覺得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她比較溫順可愛,而平常的時候,她就像是一隻裹在繭裏的蟲子,也會微笑,隻是那種笑,太職業化。他現在還記得她用手語對他說謝謝你請我吃大餐時的表情。
心愛有些尷尬,這尷尬在她臉上顯而易見。
所以啟航說了些別的話:“你一個人在這,何蘇沒有來找你嗎?”
“我要守店。”她寫得簡單明了,心裏卻想,是啊,自從上次宴會之後,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何蘇了。
啟航又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要為你泡杯咖啡嗎?”心愛偏著頭看他。
當微熏的咖啡遞到啟航手上的時候,剛才的話題,也這樣被無聲地打斷了。人家都說他是商務談判的高手,啟航笑了起來。
心愛瞪了他一眼,笑什麼?
櫃台上的陽光已經移到大堂的中間,心愛端著咖啡杯走到離玻璃窗最近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陽光很好,她對著陽光抬起頭,對麵的玻璃建築的頂層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啟航喝了一口咖啡,雖然他來了很多次,可是臣宇的大樓從這裏看上去,還是很陌生。
“你在看什麼?”他問。
心愛低下頭,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向啟航身邊的櫃台上努了努嘴。
啟航看過去,是紙和字。有那麼一刻,他的心很痛,是真的痛。倘若不用這種方式,他們似乎不能正常交談,他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心愛把咖啡重重放到玻璃矮幾上,走了過來。她用筆在那張紙上重重地寫,“你很喜歡和不能說話的人說話啊!”
她的“啊”字剛剛寫完,覺得有一雙手臂環了過來,啟航的手握住她寫字的手。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關於喜歡或是愛這樣的字,他們的談話從來都是書麵,甚至有點公式化。可是心愛覺得他握著她的手裏麵的,是愛惜。
心愛的淚突然湧了上來。她不敢去看啟航,她機械地拿著紙和筆轉身向矮幾走了回去。
啟航坐在她的旁邊。心愛抬頭看天。
“看什麼?”他又問。
心愛向天上指了指,其實她什麼也沒有看。
“雲啊。”啟航低聲說了一句,“你怎麼不轉頭看我?”
心愛的頭抬得更高了。
啟航站了起來,擋住陽光,陰影印在心愛的臉上,也印到新愛的心上。他看到她的淚光,在眼裏麵閃動。
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心愛突然笑了起來,她慌忙地寫下,“這陽光好耀眼啊,謝謝你,把它擋住了。”
他知道她急於澄清這一切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想起林應姿那天來找他——
“啟航,聽說你在插手設計中心的事情。”
“怎麼啦?”
“那你見過李心愛李小姐了?”
“見過幾次。”
“那你要小心哦,搞不好你會愛上她。”
啟航從文件裏抬起頭來。這是什麼話?
林應姿笑了起來,不語。心裏想,若是他知道心愛的哥哥就是那個曾經捐心髒給啟舟的人,也許會愛屋及烏……為什麼她會覺得心裏有點發慌?
“我是說,搞不好,她喜歡你,也說不定。”
……
她喜歡你,她喜歡你,她喜歡你……
倘若她真的喜歡自己,自己怎麼沒有回避?這不是他慣有的作風。連他自己也不能否認,他喜歡看到她,喜歡和她說話,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可是啟航也承認,這並不是愛,這種感覺還沒有到愛。隻是在欣賞與喜歡之間徘徊,他知道這樣不好,隻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