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嚴冽冽。
實驗室裏的藥水味裏於是摻雜了一些鬆節油的味道,那是因為嚴冽冽在畫畫。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其實這個時節,穿裙子的話總覺得太冷了一些,可是她卻是個天生適合穿裙子的人,幾乎可以讓人忘記這個時節的天氣。
當然,她畫畫時的表情美麗而迷人,濃密的黑發鬆鬆挽了一個髻垂在頸上,手腕上帶著起碼七八十來個細細的銀鐲子,因而有微微的撞擊聲不時響起。
她拿筆的姿勢極優雅,仿佛一種無聲的舞蹈,一舉一動,一張一闔,無不充滿了美感。
羅樂偶爾回頭看她一眼,目光有時會與她的相撞,於是彼此一笑,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甜蜜。
水琥珀無意中回頭看到,唇角略略挑起,“老師,你走神了。”
羅樂尷尬地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嚴冽冽倒挑了挑眉,“水琥珀是吧?天才生也會這麼調侃人?”
“哪裏,嚴老師這麼稱呼我,不也是調侃我?”水琥珀笑笑地彎起了唇角。
嚴冽冽怔了一下,倒沒想過水琥珀會這麼回她。
不是沒聽過水琥珀的名字,雖然聖茵萊有不少精英學生,但是水琥珀仍然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她所聽說的水琥珀,卻是一個近乎書呆子那樣的女生,但是沒想到……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嗎?
“我若想調侃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了,”嚴冽冽笑靨如花,隨手掠了一下如藻黑發,“我的智商可不高,標準小白一個。”
“嚴老師如果是小白,也是一個很幸運的小白,”水琥珀看了一眼羅樂,“起碼,你遇到了羅老師。”
嚴冽冽認同地點頭,“沒錯,我的確太過幸運。”
“那麼,嚴老師介意說一說你們的羅曼史嗎?”水琥珀笑意微微,“我看看能不能學習一二。”
“跟學生談我的羅曼史,似乎不太好吧?”嚴冽冽輕鬆地把球踢還給了她。
“二位的羅曼史,在校內已經好多版本了,難免讓人好奇。”水琥珀微微挑眉,“聽說嚴老師的同學就是羅老師的妹妹?”
嚴冽冽微一頷首,隨即失笑,“果然,還真是清楚啊。”
“那麼,羅老師的妹妹是嚴老師的好朋友了?”水琥珀依舊帶著笑,不過她整個人都轉了過來,麵對著嚴冽冽,似是當真想聽的樣子。
嚴冽冽抬頭看了看她,手裏把玩著畫筆,漫不經心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憶往事,然後對她笑了笑,“是啊,是朋友。”
“這樣倒挺好,”水琥珀推了一下眼鏡,唇角微微一挑,“那麼嚴老師和羅老師結婚時就可以少從外頭請一位伴娘了。”
她的話音落下,嚴冽冽和羅樂的表情同時沉了下去。
“怎麼了?”水琥珀看著他們兩個,“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寂然良久,羅樂才帶著些許黯然的神色開口:“我妹妹那時候……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這句話的意思,倒是很容易讓人產生一些意味深長的聯想……
“樂,時間也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嗎?”嚴冽冽開口,打斷了羅樂那一瞬間的難過情緒。
“好,”羅樂收拾心神,朝水琥珀看了一眼,隨口說:“也差不多是時候吃晚飯了,琥珀同學要不要一起?”
“好啊。”水琥珀也隨口應了他一聲。
本來就是隨口說的話,隻是他來她往,倒搭配得剛剛好,快得讓嚴冽冽幾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水琥珀話音落下了半天,她才想起來偷偷去掐羅樂。
他們結婚還不到半年,正處在如膠似漆的時候,要不要帶這麼大一個電燈泡去過二人世界啊?
被她這麼一掐,羅樂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尷尬地望著她笑了笑。
他怎麼會知道水琥珀答應得那麼爽快?
如今老婆大人動怒……該怎麼彌補?
水琥珀卻突然開口:“嚴老師,你的裙子……”
嚴冽冽低頭一看,頓時低呼一聲:“哎呀,染到了!”
原來她去掐羅樂的時候,忘記了畫筆在另一隻手裏,一不小心,筆端上的顏料就染上了身上的白裙,洇了好大一片藍色。
“去休息間的浴槽裏洗一下吧,不然等回到家大概很難洗了。”羅樂提起那一點裙布,帶著她朝休息間走去。
不過就在羅樂準備跟著妻子走進去的時候,卻看到水琥珀正要笑不笑地看著他。
羅樂有些尷尬,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水琥珀笑了一笑,開始收拾做實驗用的桌子,一邊收拾一邊跟他說話:“羅老師,我剛才開玩笑的。”
“啊?哦。”羅樂反應過來,對她笑了笑。
“所以,我不會去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的,”水琥珀的手腳很快,一張桌子瞬間被她整理得齊整無比,她笑了笑,拿了自己要帶走的東西,這才抬頭去看羅樂,說話的聲音微微地緩了下來,含著淡淡的笑意,跟他說,“不過,你妹妹的事情,不如回頭說給我聽聽啊。”
“有沒有人說你很八卦?”羅樂很無奈。
妹妹的事情一直是他們家裏難以言說的傷,但是麵前這個女孩說到妹妹的時候,他卻總有種無法對她惡言惡語相對的無奈感。
就像妹妹,總是纏得他沒辦法……
“好了,我先走了,再見。”水琥珀略一點頭,隨即便走出了醫科實驗室。
羅樂站在那裏半天沒動,神情有些發怔。
這樣正當好年紀的女孩子……
妹妹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年紀,正在上大學,帶著微微的笑,禮貌而謙遜……
“啊!”一聲尖叫乍然自休息間內響起,正是嚴冽冽的聲音。
羅樂驀地一驚,隨即便闖了進去,驚慌地詢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嚴冽冽一頭紮進了他的懷中,顫抖著手指朝身後的浴槽指去,“血!血!”
她渾身發著抖,看起來,是真的被嚇壞了。
“血?”羅樂疑惑地看了一眼浴槽,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冽冽,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是!不是!”嚴冽冽依舊發著抖,聲音尖利而慌張,“很多很多血啊!”
“冽冽,你真的看錯了。”羅樂將她拉開,“你自己看看,真的什麼都沒有。”
嚴冽冽伸手擋著眼睛,在羅樂的寬慰下,終於顫抖地朝浴槽看去。
嘩嘩地流著的,是水。
不是血。
不是她剛才所看到的血色橫流的恐怖景象。
羅樂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看看醫生?”
“不用了,”嚴冽冽臉色蒼白地偎在他懷中,“也許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們回去吧。”羅樂抱了抱她。
“好。”嚴冽冽點了點頭,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我們回去吧。”
水琥珀是個話很少的人,平常生活,也基本上是三點一線,而且她的很多時間,幾乎都花在了實驗室內。
實驗室裏有什麼不好呢?
她不覺得,雖然很多人認為實驗室是個很枯燥的地方,可是她卻覺得裏麵每一樣實驗儀器都很有意思,每當她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就總能幫她去偽存真,帶給她想象不到的真實的世界。
也有很多人看不起她這種天才生,每每提及的時候,總是會輕蔑地說一聲“書呆子”,不過,她並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