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葉錦娘看著麵前突然放大的臉,嚇得往後退去,卻因腿跛的關係,險些跌倒。穩住身形,她冷聲道:“時公子的話,恕錦娘愚笨不明白公子何意!”
時長風的眸光戀戀不舍地離開葉錦娘白皙的細頸,似笑非笑道:“哦,那這樣呢?”語音未落,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鋒利的短劍,風馳電掣般疾速向葉錦娘眉心刺去。
葉錦娘驚惶失措地瞪著疾刺而來寒芒,想要躲閃,“啊”的一聲慘叫,跌倒在地,卻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甚至能感覺到抵達眉心的沁入骨髓的寒意。驀地,她死死地閉上了眼睛……
電光石火之間,劍尖即將刺入葉錦娘眉心時,卻硬生生改了方向,由葉錦娘的臉側滑過,太陽穴下麵劃下一絲血痕,伴隨著額邊削掉的發絲飄落於地。
許久,驚魂未定的葉錦娘才慢慢地睜開眼睛,胸口微喘,鼻間驚出微微的細汗。她倔強地咬著下唇,仰首瞪視著時長風,眸中流露出驚惶,但更多的卻是憤怒。
時長風有些訝異地望著她,“看來你真的不會武功,奇怪。”他突然蹙緊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看了跌坐在地的葉錦娘一眼,卻笑了,“倒是我大意了,看來是我低估了葉姑娘!”
葉錦娘咬牙不語,隻是撿起地上的拐杖,想支著自己的身子站起來,卻不料那另一隻腿在剛才跌倒時也受了傷,稍微一動,就鑽心般地痛。
時長風絕非憐香惜玉的人,除了自己的妹妹,他很少關心女子,隻是眼前咬牙忍痛的女子卻在不經意間撥動了他的心弦。他眸光閃了閃,走過去,對葉錦娘伸出手。
葉錦娘看著他伸出的手,最後眸光移到時長風清俊的臉上,冷笑了一聲,“不勞時公子好心!錦娘自認身份微賤,擔當不起!”
時長風倒不惱,反而笑了,蹲在錦娘麵前,看著她忍痛,眼中泛著淚花,“你的性子倒也倔強!”而且也並非表麵看上去的溫婉柔順,倒是個牙尖嘴利之人。
葉錦娘狠狠地瞪著時長風,不想在他麵前出醜,卻偏偏事與願違,醜態百出,想站起身,腿卻痛得動不得分毫,不但如此,那隻拐杖也跟她作對似的,她的手略一用力,便打滑,根本支撐不住。
時長風蹲在她身前,像看戲似的欣賞著她的狼狽不堪。
“時公子看夠了嗎?莫非懷疑錦娘腿疾是假裝的不成!”葉錦娘冷聲道。
時長風聽到葉錦娘的話後,含著笑意的雪亮眸光移到錦娘的腿上,突然臉一沉,伸手擰起她的褲角,隻聽“嘶”的一聲,葉錦娘想要阻止已然不及,褲子被撕了開來,原本白皙的腿上卻布滿了扭曲猙獰恐怖的傷痕。
“你……無禮!”葉錦娘羞憤交加,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滑下臉頰,瞪視時長風的眼中有悲痛,有氣憤,有不甘……死死地咬住下失血的下唇,身子無措地往後挪動半步,無力地用裙子的下擺蓋住腿。
時長風看到葉錦娘腿上扭曲猙獰的傷痕的一瞬間,整個人便怔住了,當他再次看向葉錦娘時,目光已經變了,清亮的眼中好似多了一抹不一樣的東西,複雜地閃爍著,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許久,葉錦娘暗自咬了咬牙,忍住淚,冷靜下來,靜靜開口道:“時公子,錦娘隻是一平凡女子,靠刺繡為生,身份卑微,不知哪裏得罪了公子?惹得公子夜裏上門騷擾,白日裏又來試我、辱我!若公子懷疑錦娘與二公子遇襲有關,就請公子將錦娘交給莊主處置。到時是非公理自有論斷,隻要公子拿出證據,錦娘生死任憑公子與莊主決斷,決不會有半點怨言。隻是若拿不出證據,錦娘也要討個公道!錦娘雖是弱女子,但也不想被人平白欺負了去,錦娘再卑微也有自尊,人要臉麵……”
時長風從來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竟是這般十惡不赦之人,越聽她說下去,越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不禁苦笑了一下。
唉!他當時的確懷疑她腿疾是假裝的,因此才不動聲色地蹲在她麵前饒有興味地觀察她,葉錦娘的一句氣話,讓他誤以為錦娘是故意而為之,目的是打消他的疑心,誰知結果竟是……
唉!再歎。是他高估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原本心中篤定,如今卻迷惑起來。
他昨夜躍到房頂上喝酒,看到一黑衣人躥上躍下,一時好奇,武林世家天盟山莊竟然出了飛賊!尋思半刻後,便尾隨而去,沒想到那黑衣人最後竟悄無生息地鑽進了葉錦娘的房間,等他進去尋時,卻沒了蹤影,便直覺地認為黑衣人應該與葉錦娘有關係,卻因性情使然,既尋不到,也沒多掛在心上,便回去睡覺了。
然而,第二日清晨卻聽說二公子在屋裏被偷襲、身受重傷的消息,才慢慢記起昨晚的事。他本不願意多管閑事,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他人即使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隻是此事好像跟那個叫葉錦娘的溫婉女子有關係,回想起平凡女子隻微微一笑便光華萬丈的笑容,時長風起了試探之心。
其實就算葉錦娘親口承認此事與她有關,他也未必會把她交給莊主處置。江湖上的什麼恩恩怨怨陰謀算計,他根本就懶得插手,連在旁邊看戲的心情都沒有。試問再狠毒的陰謀詭計,比得過朝堂上那些權臣的爭鬥嗎?他若喜歡自可以留在京城,何必躲到這裏來。有那時間,還不如花點心思給妹妹找幾副好藥呢。
然而,惟一一次破例,便惹了麻煩,好像不是一般的麻煩,更可怕的是,他好像對那個麻煩越來越感興趣了!不是好兆頭啊!想至此,時長風不禁又歎氣三聲。
走過去,將葉錦娘攔腰抱起。葉錦娘又驚又怒,自是拚命掙紮抵抗。但她哪敵得過時長風的力氣。
時長風將她放到床鋪上,正要查看她另一條腿傷,葉錦娘卻防衛似的躲到床角,“你要做什麼?”
“我看看你的腿傷到哪了。”
葉錦娘冷笑,“不必了!”
時長風站在床頭,居高臨下地凝視她許久,眸光複雜地閃了閃,突然笑道:“好吧,我不碰你。”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藥瓶,扔到床頭,“這個對你應該有用吧!”
看到床頭的藥,葉錦娘更氣了,猛地抓起,扔給時長風,“不用你假好心!錦娘受用不起!”接著好像又想什麼,在懷中找到一綠色藥瓶,也狠狠地扔給他,“這個還你!”正是那日在井邊時長風送給她的藥瓶。
時長風皺下眉,“隨你!”他將兩瓶藥放到桌上,“你若不用,就扔了好了!”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迎上葉錦娘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視線,說道:“你不會因為被看到腿便像普通女子一般,尋什麼短見吧?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不會!”
葉錦娘氣得恨不得衝到他麵前,用拐杖敲爛他的頭。當然,前提是她的兩條腿現在能正常走路的話。直到時長風清亮的笑聲遠去,葉錦娘的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著,可惡!
漸漸地,她的情緒開始平靜。目光低垂,陷入沉思,直到頭頂被一大塊陰影遮住,才慢慢地抬起頭,對眼前的黑衣人露出一絲疲倦的笑容。
“有麻煩了?”
葉錦娘搖了搖頭,輕輕道:“你適才若是出來替我解圍,才會真正有麻煩。”
“他知道多少?”
“我也不清楚……應該隻是懷疑吧!”葉錦娘想起時長風別有深意的眸光,眉頭重新蹙起。
“那……他會不會稟報莊主?不如,我今晚……”黑衣人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葉錦娘沉思良久,搖了搖頭,“不必!他應該不會稟報莊主,至少現在不會,而且,門主也不希望我們濫殺無辜。”
黑衣人冷哼:“他當真無辜嗎?”有些心痛地看了一眼葉錦娘的腿,擔心地問道:“傷得重嗎?”
葉錦娘笑笑,“應該是扭到了,沒什麼!比起當年受的傷,這些實在不值一提。”
黑衣人看到桌上的藥瓶,皺著眉,“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葉錦娘隨著他的眸光一同看去,陷入沉思,許久,方歎息般地道:“我也看不透他。”卻直覺他不會出賣她,至於原因,她猜不出。那種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隱隱讓她有些心悸。
“吉祥,把藥遞給我。”葉錦娘突然道。
吉祥有些驚訝看著她,“你……”
看著吉祥疑惑的目光,葉錦娘知他心事般地了然一笑。
“冷靜下來想想,他這個人雖然有些討厭,不過,他的藥卻是好的,扔了可惜了!”溫婉的笑容裏突然流露出一絲俏皮,“幸好,天盟山莊不是人人都像他這般難懂,不然,也不用執行什麼計劃了,直接提著腦袋回去向門主請罪好了!”
停頓了一下,葉錦娘神情突然又變得嚴肅,“東西到手了嗎?”
吉祥點了點頭,隨即跳出窗外,片刻之後,懷裏抱著一長方形的物什出現在葉錦娘麵前,打開上麵包裹的紅布,映入眼中的竟是一件樣式古樸的古琴。葉錦娘眼睛一亮,“九巧玲瓏琴!”拿至近前,細細端詳,點下頭,微笑道:“不錯,這件不是贗品,終於可以回去交差了。”
“何時離開?”吉祥問。
葉錦娘想了一下,二公子最遲明日午時便會蘇醒,到時吉祥身份暴露,便不易脫身了,“你今晚動身。明日,我尋個理由自會讓總管放我出去。”
吉祥點頭,重新將古琴包起後,躍出窗外。
葉錦娘望著天邊浮雲,不期然地,腦海裏浮現出時長風清俊臉龐上那雙透澈卻又複雜難懂的眼睛。不會再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