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南桑國世子與東來國公主舉行了盛大的婚典。
成親當天,南桑城內城外的難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東來國派來的五萬精兵駐紮各地,既負責招安暴亂難民,又協助除蟲耕作,熱火朝天的幹勁極大地鼓舞了南桑國人士氣,欣欣向榮似指日可待。
各地傳來的好消息,卻並沒有令麥正秋感到一絲喜意。
他木然地迎親,木然地拜堂,木然地接過紅絲綢,木然地牽著新娘步入洞房。
但,也就僅此而已,再也不會多。
沒有掀紅蓋頭,沒有喝交杯酒,沒有吃“棗生桂子”,甚至沒有過多停留,他冷漠地甩下一句“請公主早早歇息”就打算抬腳走人。
這個紅豔豔喜洋洋的喜房,刺激著他的眼,提醒著他的“負心”,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進這個房間。
逃也似的,他快速向門口移動。
然後,在離門尚有三五步遠的地方,一道紅色的人影從身後衝來,將他牢牢抱住。
一刹那,他產生了幻覺,以為抱住他的人,是他思來念去越想越深刻越想越渴望的涼兒。
他是思念成了魔了,所以,一點點的相似都能令他聯想到下落不明的涼兒,涼兒,該是獨一無二無人可代,任何人都不能與她相混淆。
用力掰開扣在他腰間的十指,他頭也不回,聲音冰冷:“公主請自重,我答應娶你,並不代表我會答應和你同床共枕。”
伏在他後背的公主身子一抖,更加用力扣緊他的腰,怕他逃走,她竟兩腳離地從後麵用腿圈住了他的腿,整個人都掛在了他身上。
差一點,“涼兒,別鬧”就脫口而出。
及時住口後,他突然就惱恨起來。該死的,這個女人!她以為自己是誰,她以為她裝出涼兒的樣子,他就會辨不出來嗎?
“鬆手!”他僵著身子,咬牙低吼。
可是,他的聲音不但沒有嚇退她,反而令她更緊地纏住他,不依不饒的樣子和涼兒如出一轍。
一想到他竟然把這個可惡的女人和涼兒相提並論,他越發惱火,用力拉她扯她拽她,可她就似吸在了他身上,任他怎麼使力,她就是不吭聲也不撒手,賴皮的樣子真是像透了涼兒。
忍無可忍之下,他終於反手向後,點了她的穴。
當她軟軟歪倒在他腳下,他看到了她的臉,上麵滿是淚痕,可惡的模樣竟然也帶著幾分熟悉的可憐兮兮。
這個女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她以為她能憑著現學現賣的幾個小招術就能取代涼兒在他心中的位置,那她就大錯特錯!
嫌惡地抽出腿腳,他徑直往門口走。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呼喚——
“秋秋——”
腳下一頓,他以為自己幻聽,待意識到聲音來自身後,他抿抿唇,充耳不聞繼續往外走。
“秋秋——”
當第二聲呼喚傳來,他咬了咬牙,忍無可忍地轉身,衝著那個癱在地上的女人吼:“閉嘴!”
這個昵稱,是他唯一能給涼兒的,而這個可惡的女人,為什麼連他能給得起的唯一的昵稱也不放過?
麥正秋怒目瞪向那個可惡的女人,而她淚如瀑布飛瀉而下,真是該死,她連哭的神情竟然也和涼兒如此相似,更該死的是他的反應,就像看到涼兒哭一樣,心一抽一抽地疼。
突然地,心裏就生出了恐懼。
如果,如果這個女人老這樣模仿涼兒出現在他麵前,他會不會有一天就會把持不住自己而將這個女人摟在懷裏?
真是可惡,該死的女人!
不敢深想,他咬牙握拳,急步逃了出去。
室外,明月如鏡,似在嘲笑他自以為可能天長地久的愛情。
夜裏,他做了夢,夢裏的涼兒遠遠地站著,不哭不笑,嘲諷的嘴角,淡漠的麵孔,失望的語氣:“秋秋,原來,你也不過如此,我真是錯看了你,錯看了你,錯看了你……”
他試著朝她靠近,沒想到他走一步,她退一步,他走得越快,她退得越快,最後,竟化作一縷輕煙,失去了蹤跡。
“涼兒——”
他大叫著驚醒,從床上彈坐而起時,腳踢到了一個軟軟溫熱的東西。
湊近一看,不禁怒火焚身。
這個女人,真是陰魂不散,難怪他連做夢都無法親近涼兒。
用力將她拎起,用力搖晃,待看到她睜眼,他泄憤地將她扔到床下。
“好痛。”
睡眼矇矓的人兒嘟著嘴揉了揉屁股,閉著眼摸索到床沿,竟然又往他床上爬。
就著月光,她分明就是可惡公主的臉,可是,她的舉止,卻那麼涼兒風範。
麥正秋怔怔地看她爬近,怔怔地看她輕車熟路地爬進他懷裏,怔怔地看她在他胸前蹭來蹭去,怔怔地聽她滿足地歎息:“唔,真好聞。”
難以置信,大受震驚,他拉開她,快速跳下床鋪點亮了屋裏所有的燈。
亮堂堂的光讓她皺起了眉,不滿地睜開眼,人終於清醒。
迎上他惡狠狠的眼神,她手腳並用,快速爬向床內側,然後,像個猴子一樣抱住了床柱。
“秋秋,我們拜了堂了,你不準休我。你不和我洞房,我、我就永遠不下來。”
瞪著那個緊摟著床柱扭來扭去的背影,他終於覺悟,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像她一樣不計後果地賴皮,這個笨蛋,真是膽大妄為,她竟然,怎麼就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不敢相信,卻又狂喜,很好,她不但安然無恙,還出其不意將他吊得七上八下讓他誤還以為自己是個對感情不專一的混蛋,原來,隻因對像是她,所以他才反應過度。
這個小混蛋,他要是不好好教訓教訓她,就難以排解心中堵得滿滿的一驚一喜的動蕩情緒。
可是,手一抓到她,就自動自發迫不及待地由“教訓”變成了“眷戀”。
試圖將她從床柱上拉開,沒想到她卻死活不願下來,結果,無奈之下,他隻好貼過去,將她連人帶柱一塊兒收在懷裏。
從後而來的全麵包圍,令她止住了扭動,隨著他擁抱的深入,她總算明白,至少目前,他不會將她趕走。
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免酸楚。如果,如果她主動一點多爭取一點,也許,他就不會因為難以取舍而自我折磨。都是她不好,所以,為了他,她豁出去了,不把他搶回來,她就不下他的床。
主意一定,她反手勾住他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一刹那,他繃緊了身體,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鬆軟,合著眼承接她甜蜜的探索。
當唇齒間被她的氣息填滿,他懸在半空飄飄蕩的心,才算找到了歸依。
可是,即使她就真真切切在自己懷裏,他仍有種身似夢中的不真實感,一想到適才夢裏的她是那麼冷漠,他心裏一緊,迅速由被動轉為主動,狠狠地攫取,緊緊地摟抱,唯有如此,才敢確信她真的是真的。
被他的凶猛衝擊得快窒息的她,手胡亂抓著想要拉開一點距離,可是徒勞,無奈之下隻好用力咬,一痛之下,他,終於鬆開她,睜開眼看到她的臉,他手一鬆,往後退了一下。
這張臉,這張公主的臉,眼不見為淨,見了就很難不介意。
“你易了容?”開了口,他的聲音啞不可聞。
她摸摸臉,嘟起了嘴,“洗了好久都洗不掉。”